安东尼·马库斯朝着任然扑杀过来。
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兽,不止是有西伯利亚熊的暴烈,还有豹子似的灵敏。
庞大的身躯上,肌肉一旦发力,便就膨胀起来,却又柔软、灵活,并不僵硬。
一个探步,如同蝴蝶一般轻灵,无声无息就拉近了距离,抬手朝着任然头颅打过去。
他用的是掌击。
一掌切去,掌缘如刀一般,出手的时候,手腕处微微拧动,手如牛舌卷草,像是旋转的锯齿,把空气纠缠,形成爆破割裂的劲力。
同时,指尖的指甲却是含苞待放,有力量阴冷脆,蓄势待发,好像是一杆大枪,绰在刀后,威势骇人。
“掌出如刀枪!”
旁边的莫春泥看在眼中,大吃一惊:“这似乎是八卦掌的刀势,形意拳的枪法,一起融会贯通,生出来的新招。”
“两者结合,如山生狂风,狂风吹山,打着闪劲,又随时可以变化为截劲,看起来在推磨,但是若有反抗,一下子变为捉虾的味道。”
“我光以为他是天赋异禀、体格过人,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精妙绝伦的打法技巧!这才是他的真功夫!”
“刚才他要是动用这一手,只怕五招之内,就可以要我性命!”
八卦掌如刀,形意拳似枪!
这个安东尼·马库斯,刚才和莫春泥战斗的时候,只是以体力压人,就将这个大拳师打得惨不忍睹。
而现在,却是终于显露出自己的打法技巧来,其威势就更上一层楼,宛若身后那条恶龙纹身显化出来,彰显出无边无际的邪恶与恐怖。
“我万万不是对手,只有逃走而已!”
这种威势,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真是遮天蔽日,引得莫春泥心中一跳,有一些畏惧。
但下一刻,她内心生出,又有一些愤怒生出,盖过了这种畏惧。
“这个洋鬼子,居然对着一个少年,动用这样的手段,他太狠辣了!”
“我在法国读书,听闻过大革命的事迹,一群工人、匠人,将皇帝、教士纷纷送上了断头台,多么伟大,多么壮丽。”
“从此知道,天下之事,从来不在王侯将相,而在万万人。”
“他武功高,哪又怎地?我心中明事理,懂道德,比他高尚无数倍,怎么他不怕我,反而我怕他?”
“他娘的,不过是个民贼独夫而已,能毁掉我的肉体,怎能打败我的精神?”
“我练成了武功,也读过书籍。”
“若连救下一个无辜少年的心性都没有,我的书也白读了,武功也白练了。”
“今日舍身,救下他来,未来他必会为我复仇。我人虽死,精神却传承下来,迟早有一天怒放。”
“同道者多矣,同路人盛矣,做大事总要有牺牲,为什么不是我!?”
莫春泥是个十分有决断的女子,一连串的思想迸发,不过眨眼之间,就打灭了心中对于安东尼·马库斯的畏惧,生出一种勇气来。
她强忍疼痛,振作精神,生发劲力,就要出手截住安东尼·马库斯。
就在她动作瞬间,任然忽然转过头来,瞥她一眼。
——安东尼·马库斯朝着他猛烈攻击,在这关头,他居然还有闲工夫看莫春泥一眼。
这一眼,十分赞赏。
“好!”
任然感觉到了莫春泥心中的勇气,眼中含着欣赏、赞同的意思:“勇者无畏,愿意牺牲,你是我的同路人了。”
同时看也不看,对着安东尼·马库斯那边,便一抬手。
就在他一抬手的瞬间,莫春泥忽然心生更大的恐惧,一下子止住了步伐,全身僵硬起来。
这次的恐惧,却不是来自于安东尼·马库斯,而是来自于任然。
现在的局面,就好像她是一头母豹子,面对恶龙的袭击,想要保护一头小白兔。
可是一眨眼,小白兔脱下皮毛,矫矫而飞,冲天而起,竟成了一条神龙,与那恶龙斗了起来。
这种恶斗,哪里是一头母豹子能插手的?
“他也是‘拳惮’境界高手!”
在这一刻,莫春泥也终于明白了,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这一个念头。
任然在出手的瞬间,将“一口钟”的伪装尽数褪下,松弛、庸常的皮肉,一下子拉伸、紧绷,把身体上肌肉、筋骨等等处的种种不凡,尽数都彰显出来。
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抖落一口钟,身如菩提树。”
整个人,宛若石头中的金玉,剥开了外壳,露出其中所有精彩动人的地方。
不夸张的说,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出手的一瞬间,整个人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光芒,有金光、白光、青光,让人睁不开眼。
这也是“一口钟”的妙用,皮肤包裹着筋肉气血五脏六腑,有一种“伪装”“潜藏”的意思,一旦褪去的刹那,也就形成了一种心理上的极大落差。
功夫再精妙、打法再细致,在这一瞬间,也难以把持得住心神。
总会松弛一下子。
安东尼·马库斯也不例外,心中一怔:“果然是原人亚当、地上天使!”
原人亚当,地上天使,是西洋基督教体系下对“拳惮”境界的描述。
任然恰恰就抓住这松弛的一瞬,一出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架住了安东尼·马库斯的掌击。
五根手指,搭在安东尼·马库斯手腕,像是捏着一片十分危险、炽热的刀片,小心翼翼,却又很稳当。
砰!
两人这一下接触,体内的气血充盈,筋骨齐鸣,就趁势硬碰硬,没有半点虚妄,狠狠撞击起来。
齐齐一震,立即分开。
“嗯,果然是‘掌心雷’的力量,打人如同雷击!”
任然站在原地,晃了晃,浑身上下筋骨,都随着一颤抖,似乎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四肢百骸,似乎要将他震得手脚发软,当场散架。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达到“掌心雷”的境界,少了这份坚定不动、震颤共鸣的宏伟力道。
不过这种颤抖,也只不过是在一个瞬间而已。
紧接着任然脚下一抓,力量踩实,气血运转,咕噜咕噜,细听可以听到他体内如同滔滔大江大河的声音。
这是气血奔涌,流窜畅通,运行周天,使得身体架子,卸去负担。
同时,他的腹部往内一收,还有另一种声音,轰隆轰隆,似乎是非常空旷的地带里,有巨石在研磨。
那是五脏六腑、肠胃挤压,向身体施加力量,也在帮主稳固筋骨。
筋骨本来就是个架子,用来支撑气血发力,连接五脏六腑,匡助皮肉拉伸,一旦遭受了打击,就会影响到身体上上下下各个敏感之处。
但是任然用太岁神、五脏庙的能耐,强行将震颤的骨骼,重新夯实。
这等于是什么?
等于一个国家打起仗来,正面没有枪炮,但是士兵的素质够硬,后勤的工农鼎力支持,就算缺损装备,也能无往不利!
反过来说,相较于任然,安东尼·马库斯的弱势,只会更多。
“糟糕!”
安东尼·马库斯连退两步,浑身颤抖,抬头一看,脸上竟是一下黯淡阴沉。
上面为数不多的血色尽去,白得惨淡,加上眼睛不由自主,凸了出来,充满震惊与害怕,死死盯着任然,更如死人一般。
他是白人,白人的白不是中国人一直力求的玉白色、粉白色,而是一种苍白,会发紫、变灰,颜色是暗冷的调子。
这样的肤色,年轻的时候还好,粉雕玉琢,洋娃娃一般精致可爱。
可是一旦人到中年,皮肤不好,配合上那种暗冷的白,便就十分难看。
所以后来许多年,白人都极力晒黑,有一种“美黑”的潮流。
而现在,安东尼·马库斯更是被打成了一种死人的模样,好像一具死去很久,精血枯竭的尸体。
在接触到任然一击的时候,他的骨骼自然承受得了,但是任然五指一抓,指头弹动的力量,使得他手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微微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