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然大大方方,看向几位拳术大师。
他的态度坦诚,目光明亮,灼灼放来,好像一轮绽放的太阳,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反而有一种洗涤的感觉。
现在剩下的广州三虎,好像被这样一道目光,看到自己的灵魂深处,那些贪嗔痴种种妄念,在涌动翻腾。
他们顿时心生一种惭愧内疚、无地自容的感觉。
好像一个小孩子,小偷小摸、欺负别人,没有被发现的时候,自然是春风得意,结果被自己的父亲发现,立即羞愤交加。
任然的拳法,就在这三招两式之间,彻底打服了他们,可以称得上是他们的“父”了。
不过没等他们说话,到了这时候,纳兰将军也已经看出来不对了。
其实从任然进入房间,到现在为止,也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但就是在这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大打出手、大动干戈,快如闪电的交手,已经打死了一个大名鼎鼎的李大通,断了凶名昭昭的王威一只手。
纳兰将军心中甚至有一种荒诞的感觉,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也太容易了,如梦似幻,以至于他没有实感。
不过,眼光一瞥,就能看到李大通,也不由得他感觉如何。
老实说,他也是李大通交好来往的高官之一,长久以来,期待着这位神通广大的大师,给自己续命、看风水、添好运、提升房中术。
结果到现在发现,这位吹得上天的“水中火”,其实也不过凡人一个。
他死得越是轻易,纳兰将军越是清楚,任然的武学只怕通天彻地,已经无人可制。
当下心头一定,踏前一步:“等等,任然,你这么好的功夫,长久埋没,不嫌可惜么?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们,又能够有什么好结果?”
“也不过是落得一个刺杀朝廷命官的名头,被张榜通缉,仓皇逃窜而已。”
“到头来,大清一国之力,你可能够抵抗?想必无需多言。”
“不如归顺了朝廷,方今天下万国相争,风云激荡。乱世出英雄,以你的本事,借势借力,成就广大,自不必说!”
“我知道,你是来为你兄弟复仇的。不过这年头,欲成大事,多是如此,你也别怪了我。”
“狠下心才能成大丈夫,现如今的局面是合则两利,分则我死你逃,何止于此?”
他居然是反客为主,有意将任然说服下来。
不得不说,纳兰将军的口才不错,一字一句条分缕析,在短短时间内构思出来,这点十分不易。
任然一怔,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你看来是活腻歪了,拿你这种庸庸碌碌的思维,与我游说?”
“可惜你张口英雄,闭口丈夫。却根本不懂得英雄是什么!丈夫是如何!”
“真正的英雄丈夫,就要杀了你这样的国之蛀虫!”
纳兰将军没想到自己一番言语,平日里连死物都能说动几分,对任然却全无效果。
几句话的反驳,任然岂止有半点意动,简直是杀气四溢。
还猛地一瞥纳兰将军!
纳兰将军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千万人军队,都在他管辖范围之内,可是被这一瞥,鬼使神差,寒意一下子涌上心头,使得他猛然想到李大通的死状。
当下心惊胆战,仓皇恐怯,一番话脱口而出:“你敢和大清做对?”
“哈哈哈哈哈哈!”
任然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终于像是忍不住了,仰天长笑起来。
笑声雷动奔腾,无比爆裂地炸在房屋之中,声势之大,好像掀起了一阵狂风。
哗啦啦,打得门窗,不住响动。
他从一开始,就平静温和,虽然带着些许醉意,但说话也是不紧不慢,一点儿也不像是复仇的人。
但到现在,他却如此豪迈又如此失态还如此恐怖地大笑起来,简直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纳兰将军无所适从,忍无可忍,断声道:“你笑什么?”
任然笑声一敛,清高又倨傲地看向纳兰将军,一字一字道:“我笑的正是你这句话——大清也敢与我做对!?”
纳兰将军先是一怔,随后便是勃然大怒,气得发抖,伸手戟指:“你你你你、你胆大包天……”
他从没有想到过,任然取笑的居然是这点。
旁边的广州三虎,听在耳中,也纷纷对视,只觉得无话可说。
这少年,实在是太狂妄、太自大、也太可恨了!
在他眼中,自己和一个国家对等。
这也就罢了,而且他还是两者之间,更不容招惹的存在,是国家该忌惮他,而不是他忌惮国家。
这是怎样一种狂态?
任然可不管他们复杂心思,只是背负双手,悠悠然然念叨几个字:“纳,兰,取。”
纳兰取,就是纳兰将军的本名。
这三个字,不紧不慢,陡然使得纳兰将军浑身一震,脸上显现出一种茫然的空洞。
他和任然一番话语下来,无功而返,还被嘲弄,心中本来挤满了情绪,有的是愤怒,有的是惧怕,有的是仇怨,有的是憎恨……
种种情绪,复杂无比,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乱成一片,无暇多想。
却在听到这三个字的忽然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混乱的情绪之中,好像出现了个空洞,如同一个气球被扎破了,那些情绪都随着那个空洞流逝出去。
这甚至好像是连纳兰将军,自己也无法控制。
纳兰将军被这一念,立即感到心中许许多多的情绪,骤然一空。
但这是为什么?
他万分迷惑。
他迷惑,但是广州三虎,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三个人连忙摆出各自的招式架势,护在纳兰将军身前。
他们如果知道纳兰将军的心理感受,就会告诉他为什么许许多多的情绪,会在这忽然之间一扫而空。
只有一种情况会如此。
那就是只有一种感知笼罩了过来,充斥在心里,将其他情绪驱散。
就好像一个庞然大物的降临,使得一切细微杂乱的东西,都被碾碎。
不过,纳兰将军没有练过拳术,心灵太迟钝,虽然身体已经感觉到了这股感觉,却没有显现在脑海里。
——那种感觉,就是死亡!
果然,任然立刻继续说了下去:“纳兰取,我来杀你了。”
“我来杀你了”几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任然已经出手了。
他两足一震,腰胯一抖,胸鼓足,炸心脏,汗毛倒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大手一推,瞬间就冲了出去。
只是一步,迈过了七八丈距离,直指纳兰将军的面前。
他原本脚踩的地面,砰地两声,炸开许许多多金色的火星,围绕出两朵盛放花朵的形状,再冒出缕缕白烟,飘飞出去。
那股意境,十分之美。
这是瞬间发力之大,脚踩地面,使得热量挥洒,把地上的木板都给焚烧点燃了起来。
骤然炸开的火花,像极了莲花。
这种景象,根本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恐怖。
显然,任然已经是厌倦了说话,要直接动手起来。
而杀死纳兰将军,也就意味着他要正式和大清开战——一个人和一个国家的大战!
广州三虎,本来已经觉知到了任然的意思。
三人极有默契,同时摆开架势,运转气血,身形一动,就要拦截在两人之间。
他们怕任然没错,但更怕大清重臣,死在他们看护不力下。
那样一来,他们多年来的经营,只怕都要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