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

你感叹了一句，拖着行李箱走出汽车站，走到旁边的阴凉处，把背包反过来，从里面取出一瓶矿泉水，猛灌了一大口。

来的时候，你大概知道现在已经入夏了，但还真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这么热。三十七度！你掏出手机，再确认了一遍，没错，三十七度，最上面还有两条高温橙色预警。

你已经热得有些没力气了，索性就地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把折扇，扇扇热气，同时跟学姐发了条消息，问她现在在哪？

过了两分钟，学姐回复了。

“在路上了。”

你的手指在软键盘上停了十几秒，最后还是打了一个“好的”，发过去。

又是在路上，两小时了啊，还在路上，这地方有这么大吗？

但那毕竟是学姐，估计这几天都要跟人家一起调查，你也不想表现得太失礼。再说，万一人家真在处理什么重要事情呢？

你干脆把这事放到一边，拍了张车站的照片，发到群里吹水。

“这不是暗云港吗？你小子还真去了啊。”

“暗云港，这是在中国吗？”

“这里不会有鱼人吧？”

“别看见个有水的地方就吹鱼人好吗，又不是每个地方都信大衮。”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地方有什么啊”

“我听说，那地方是……”

你消息才看到一半，都没来得及插嘴，电话页面突然窜了出来。是一个未知的号码，未知归属地，你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对面是一个干练的女声。“我已经到了，你人在哪？”

你站起来，四周人来人往，根本看不到你那学姐在哪。你只好大概向她描述了一下你所在的位置。

“哦，那我过来找你。”说着，对面挂断了电话，留你在原地还有些不知所措。你给号码加上了备注，心里还有些担心，这次别又像之前一样，几天时间全埋档案馆里整理档案了。

没过三两分钟，你看见对面街口走出来一位飒飒的姐姐，她抬起遮阳镜，看了一眼你的位置，快步走过来。

学姐留了一头短发，身穿一件白色T恤和淡蓝色七分裤。

她看着你手上的折扇和身后一大箱行李，眼里隐隐有些不快，“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不过还是主动帮你拉起了箱子。

你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先谢谢学姐。她倒没太在意，先问你吃过没有，得到了否定答复以后，决定先带你去几条路外的一家拉面馆。

“这里会便宜一点，车站附近那些都是宰人的。”学姐放下行李箱，把菜单递给你。“要吃什么，自己点。”

你点了一份牛肉面，把菜单递了回去。

“所以，你是学校那边派来的吗？”

“啊，不是。”你赶忙解释，你是自己请假要来这的，只是学校说一年级新生做调查太危险了，叫你跟附近的学姐先说一声，至少有个照应。

“好吧，那也没什么差。”不知怎么的，你从学姐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遗憾，但你也不好细问，只好静静等着服务员上面。

吃完面，学姐在手机上帮你找了一家民宿，她说自己这几天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忙，不方便带人，让你自己在周围随便看看，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联系她。

二

你照着学姐给的地址，在路上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那家民宿。

你敲了敲门，几秒钟后，一位看着四十出头的妇人警惕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你再确认一遍位置没错，向刘阿姨问了好，解释了一下自己就是中午定房的客人。

阿姨这才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把门彻底拉开，走出来帮你提行李。

你谢过阿姨的好意，进门打量起屋里的陈设。屋子里挺干净的，不大，没有很多陈设，唯一显眼些的装饰，也就是电视墙上张贴的五六张奖状了。

刘阿姨领你穿过客厅，到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里，一边招呼着你把包放下，一边把被子抖平整。你在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把包放到地上，挺了挺背。

阿姨在旁边继续介绍一些日用品放的地方，跟你说，需要的时候都可以用。不过你来的时候这些大多都有带，也就没太上心。

再接着就是介绍屋子里其他的一些房间。你注意到其中有一间门底下贴了几张贴纸，联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些奖状，忍不住想问，“刘阿姨，您家里有小孩吗？”

阿姨听到以后愣了一下，连忙赔不是，“是有一个，还在上小学，不过小伙子你放心，我家小宇很乖的，不会吵你的。”

你本来也打算计较这种事情，连忙表示自己只是好奇，又说，反正自己这几天经常在外面，小孩子闹一点，其实也没关系。

阿姨笑笑，附和了你两句，继续介绍厨房。这时候，你注意到白色的瓷砖墙上，悬着一座神龛，里面似乎还有三只刚上的香。

你再凑近了一些，却发现里面拜的不是灶王爷，而是一位虬须圆目、凶神恶煞的大王，外面的对联也有些奇怪——卧沙听潮起，落云送人归。

即使你对格律没什么了解，从字面意思里，你也大概猜出来，这里供奉的应该和水里的生物有关，说不定，真的是，蛟龙？

想到这，你兴奋起来，赶忙拉阿姨过来，想在多了解一些细节。但阿姨见了神龛，言语里却有些闪躲，“啊呀，就一些封建迷信啦，小伙子，你不会感兴趣的。”

你只好再扯一个谎，说自己专业是研究民俗文化的，这次过来，不仅是出来玩的，还有一个调研当地文化民俗的课程作业要做。

刘阿姨见你这么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说这是龙王爷的神龛，这一带很多人以前都是捕鱼的，因为是靠天吃饭的活计，出航前都会拜一拜龙王爷，保佑风调雨顺，平安归来。后来捕鱼的人倒是少了，但老一辈的人家里通常都还留有神龛，平时也会拜拜，不过这些风俗，她了解的也不多。

你还想再多问一些信息，阿姨却看了看钟，叫了一声不好，接着又向你道歉，现在这个点，她要去小学接儿子了。你也只好作罢。

临出门的时候，她又说回来的路上，还要买一些菜，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你隐约记起来，当时网页上确实有写，提供食宿，不过你确实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接着你又想起来，阿姨本来是去接孩子的，也不应该多耽搁，赶紧催她出门了。

三

你回到房间里，考虑到暂时没有别的要紧事，你决定在床上躺一会儿，顺便看看手机里存着的区域资料。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你也没看两行，就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间，你听到有人敲门，一下子惊醒。

你回忆起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具体的内容却非常模糊——你好像站在岸上，然后在水里看到了，眼睛？

你还没搞清楚这些破碎梦境的意义，敲门声又想起来了。

你才这想起来外面还站着一个人，赶紧翻身下床，套好衣服，开门。

门外是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怯生生的，见有人开门，还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盯住地板，小声说，“叔叔，妈妈叫我过来叫你吃饭。”

这应该就是刘阿姨说的小宇了吧？

你说你马上就过去，让他先去。小男孩听了你的话，小跑着穿过走廊，去找他妈妈去了。

你在洗手间里接了点水，泼到脸上，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想再细究一下梦里的信息，但似乎总是没什么头绪，最后你决定先放下不管，等晚上再去查查资料。

你把脸擦干，先去厨房。刘阿姨已经坐在桌上，正在哄小宇吃菠菜。你跟阿姨解释了两句，也去盛了一碗饭坐下。

你也是好久没吃家常菜了，吃两口居然有些感慨，以前食堂吃的那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阿姨被你夸得满脸堆笑，又多给你夹了两筷子菜。

你吃得挺快，没几分钟，一碗饭就见底了。阿姨看你离得远，主动提出来帮你盛饭，但你哪里好意思，自己端了碗过去。

不过回头的时候，你留意到一些奇怪的地方——一张四人方桌，旁边却只摆了三张椅子。你正好奇，也没想太多，随口就问了句

“阿姨，小宇的爸爸今天没回来吃吗？”

你看到刘阿姨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啊，在外面打工，很少回来的。”

你估计自己是说错话了，答应了两句，坐下来以后，又瞥了两眼桌子对面——小宇还在埋头吃饭，一句话也没说。

见气氛冷了下来，阿姨又找了些别的话头，你也接了几句，勉强吃完了这碗尴尬的饭。

吃完饭，你把自己锁到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要用的东西，设好明天的闹钟，继续看一两个小时的资料，上床睡觉。

令你遗憾的是，晚上你倒是睡得很好，没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二天，你起了个早。

你跟阿姨说，你今天要出去转转，中午没回来吃。

阿姨正在择菜，转过头笑笑，应了声好。

你本想为昨晚的事情道个歉，但看阿姨在忙，又没想好说辞，只好作罢。

出了门，你注意到今天凉快了不少，天上的云也多了一些。

这才是适合调查的天气嘛。

你按下遮阳帽，走到公交站牌，等去图书馆的公交。

虽然你确实不太喜欢整理资料，但这毕竟还是调查的重要步骤。不过你没想到的是，坐了半个小时公交以后，图书馆居然在闭馆装修。

你开始怀疑你这几天运气是不是有点背。

跟门卫软磨硬泡无果之后，你看也快中午了，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先吃点东西。

四

你在附近的包子铺里买了两个包子，一碗豆浆。

图书馆是没得去了，你回想了一下昨晚查的资料，接下来估计只能去龙王庙了。但你试着导航了一下，发现龙王庙居然建在了河中的一座小岛上。

现在赶过去，能不能联系到船家都不好说。

你不打算放弃，摸进了几个本地论坛，想多了解一些龙王庙的信息。但确实跟刘阿姨说的一样，本地很多人也已经不知道这些传说了，加上龙王庙本身又特别偏僻，你几乎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不过，你倒没有多少挫败的感觉，正相反，你隐隐有些兴奋——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有你想要找的东西。

你收拾好随身的东西，正打算结账，却忽然注意到笼屉里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老板，这个是什么？”

老板扭头，看到你指的东西，一下子明白过来。

“小伙子，你是外地来的吧，这个啊，是我们本地的粽子，叫龙船粽，可好吃了，你要不要来两个。”

你确实听说过，不同的地方，粽子的形状会不太一样，但这种做成龙舟形状的粽子，你确实是第一次见。

价格倒不是很贵，你叫老板绑了四五个，心里盘算着回去以后拍两张照，发到群里，也让你那些群友们长长见识。

你在周围转了转，又试着找了一些商贩，打听一些龙王庙的事情，不过在这经商的，似乎很多都是外地人，你也没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等你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到饭点了。

进门之后，你看到小宇正在餐桌上写作业。想到昨晚的事情，你还是有些愧疚，便剪了两个粽子，拿去给刘阿姨和小宇。

你先把粽子给了小宇，他看到粽子还挺开心的，谢谢你以后，把粽子放到旁边，继续安静地写作业。你给阿姨的时候，阿姨却面露难色，推脱说“小伙子，你心意阿姨领了，不过我们家已经好几年不吃粽子了。”

你也不好强求，拎着孤零零一个粽子，回了房间。

饭桌上，你能察觉到小宇活泼了一些，偶尔夹菜的时候，你还能看到他在偷偷地看你，你猜他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饭吃完，小宇凑过来，“叔叔，我和妈妈明天要去看龙舟赛，你也去吗？”

刘阿姨赶忙拉住小宇，叔叔这几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呢。

你正犹豫着要怎么拒绝，突然想起来，龙王庙不是在岛上吗？如果要过去的话，其实也顺路，就半蹲下来，说你本来也想去看龙舟赛，正好明天可以一起去。

本来听刘阿姨的话，还有些懊丧的小宇，听了你的话，一下子精神起来，说了句明天见以后，主动去收拾碗筷了。

吃完饭，你回屋子里，对粽子拍了几张特写，发到群里。

“靠，这啥玩意儿啊？”

“你哪里搞来的？”

“这不会是什么祭品吧。”

你看着群里这些发言，简直笑得肚子疼，接着花了半个小时科普了中国的传统美食，还专门拍了一个试吃视频。

味道其实一般，但你戏做得很足，可把这群家伙馋得够呛。

看着他们一片哭天抢地的，你可以心满意足去睡觉了。

五

第二天一早，你就起来收拾好所有要带的东西，临出门前，还特别检查了一遍手机已经充满电了。

你本以为没什么遗漏了，到了客厅，看见刘阿姨正在往小宇的包里塞雨伞，才想起来，你好像没看天气预报的。

预计两个小时后有小雨。

真是，差点就忘了。

你正打算回房间拿雨伞，但经过厨房的时候，你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被窥视一样。

你回头。

神龛前新添了三柱香。

你能感觉到，你的眼睛想要避开那里，你的脚步在发颤，你的手心在冒汗，你的直觉也在疯狂地警告你——你现在应该立刻回头跑掉！

但你做不到。

你往前走了一步。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上前一步，但屋子里某些稳定的局面显然被你打破了——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疯狂地渗出水珠，接着变软，然后彻底坍塌，变成一滩液体，流到地板上。很快，水已经满到了你的膝盖，你感觉有股力量正将你托离地面，你需要非常小心，才能继续在前进中保持平衡。墙面上开始倒映出条带状的水纹，并随着你的移动，不断荡起涟漪。

就在眼前了！你努力想抬起头，水却突然猛涨了起来，一下将你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