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娃儿眼睛里除了血丝就只剩下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姓甚名谁。
过了好半晌才魂魄归体,怔怔的自语说:“梦?原来是梦啊。”说完整个人又躺倒下去。
这下大家急了,赶忙冒雨去请郎中。
期间有人给发烧的三人敷冷毛巾,擦拭他们的腋下等部位降温。
也有人在门口撒米叫魂唱词,听起来像是:“前心擦,后心照,小米所有魂魄都叫到。老娃儿老娃儿,快点回来吧。”
还有的烧纸上香,盆子里插筷子,可谓是各显神通。
我见发烧的三人都像是在做噩梦,时不时肌肉抖动一下,眼皮下的眼珠子转得很快。
郎中请来后也是摇摇头,说是高烧,气息不稳,旁的也看不出来什么,开了退烧安神的药就走了。
服下药以后,老娃儿睁开了眼睛,整个人老了十来岁一样。
看着众人,有气无力道:“不,不是梦,后来才是。”
“我见了龙王爷的虾兵蟹将,说不出的惊恐……”
“做了噩梦了,怪异的很,不过忘记了。”
“忘了好,忘了好。”
见他胡言乱语,人们围成了圈,端茶倒水递烟喂饼子。
“老娃儿,别急,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
他伸出手来,颤颤巍巍的指着庙。
“那天我乏得很,晚饭刚过就睡了,醒来已经是半夜。”
“见门还开着就去关,见路上湿漉漉的,像有人拖过地。”
“我仍去关门,结果却见了一个虾兵蟹将在拜龙王爷呢。”
“那模样可怖的很,鱼头鱼身的,长着人的四肢,一双眼珠子有门钉那么大,牙齿比虎牙都长。”
“我说不出的害怕,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那东西就跑了。”
“待我关了门,走到床边就倒了。”
“后来做了噩梦,记不清了,可仍觉得是不寻常的梦。”
老娃儿醒后两个疯子仍睡着,没法子,节还要过,于是只能先搁置此事,让人看着他们。
第二件事是赵大婶邻居家男人遭了水难。
过节是在走蛟湾举行的,在横跨两岸三米宽的桥上搭了祭台。
人们在上面放了三牲的贡品,又往河里面丢粽子等吃食。
老家的贡品撤下来是可以吃的,这里则是丢到河里去。
几个蛟舟并排,一声令下便击鼓划船,那些汉子赤裸着膀子个个有力。
开始前有番热闹,我去问了才知道,原来是阿顺不见了。
很有可能就因为少了一个人而输掉赛舟,所以大家急得不行。
有的骂,有的找,还有的埋怨。
“这崽子是不是吃坏肚子,掉茅房里了。”
……
后来,后来就让我上了。
嘿嘿。
我身前身后两个大汉,胳膊比我大腿粗,有力的很,划起来好似飞在水面上一般。
不说输赢,只是划完以后,岸上的一个看客大叫道:“蛟活啦!祂看了我!看了我一眼!”
“我要走运了哈哈哈……”
周围人要么不以为然的不信,当真的则以为他也同龙王庙柴房里的那两个一样,疯了。
这一整天都是热闹的,晚上还有龙舟,可谁也没见到阿顺,这人好像离了村子一样。
几人便去他家中去问,他老婆挺着肚子,伤心的下不来床,一整天没吃饭。
“啊,他出了海,现在还没回来。”
赵大婶诧异,坐在床边质问:“怎么让他去了!不是说了愿意借你们嘛,昨天雾没散,今天更浓了,你怎么不拦着?”
“你怎么就让他去了!”
她并不说话,只是流泪。
我想她在自责。
这里的男人整年的与大海,大鱼,大风,大浪相抗,早就磨砺出了秉性来,怎么会随意低头认输。
冒着风险去,这也就不让人难以理解。
晚上人人都带着一块面具,方形似青铜面具一般,不过材质是木头或塑料的。
有群人在祭台前跳舞,高举双手,跳脚。
我觉得那是从没有见过的傩舞或其它的祭祀舞,且不说美感,十分让人觉得神秘。
如常这时候已经早早熄了灯休息,可今日并没有节省灯油一说,灯火通明。
那龙舟与蛟舟差异很大,角、眼、爪、尾都不一样。
当大家心中都充满喜庆,议论谁将会胜出的时候,一声突兀的尖叫,引得所有人的目光。
是白天那个说蛟龙活了的人,此刻他脸上净是血,两个眼洞空了,眼睛握持在手里面,脸上却是笑容,好似感受不到痛苦一样。
“龙也活了!”
“活啦!活啦!活啦!”
“蛟王爷瞧一眼,增长慧骨灵根开悟;龙王爷瞧一眼,道升南天我去成仙!”
“看一眼!看一眼!”
“看我今日开天眼!”
……
他还在念,周围人咋呼得,迅速避开,妇女小孩们被吓得嘴唇煞白,就连男人们也流下了冷汗。
他们不怕鱼大曳翻了船,也不怕海上的风暴,有的是勇气与之搏斗。
可这,这乃是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