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雪燕回到了她家,将小牛犊重新栓回牛棚。
李雪燕站在堂屋门口,食指成勾,神神秘秘地说道:“进来,给你看样儿东西。”
我暗想她能有什么好东西给我看,自是满脸不屑,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进去,来到了西间屋。
她家那时是一排瓦房,共三间,堂屋会客、活动,爷爷和奶奶住在东间屋,李雪燕那时大了,与爷爷、奶奶分开住,睡在西间屋。
一张木板床,挂着浅蓝色的蚊帐,一条乳白色的毛巾被,塞满了稻糠的枕头,枕边堆放着几本名著,都是从我这里拿的,床尾有个布箱子,里面是李雪燕的衣物;一张写字台,台面上扣着一块大玻璃,玻璃下面压着一些老照片,黑白的照片居多,证明着年份的久远。
西间屋同时放着些杂物,铁锨、铁锹、钢叉等农具,有个大粮囤,堆满了小麦,有几个口袋里装着大豆、玉米,房间的西北角堆放着一些地瓜和地瓜干、晒的干豆角、干辣椒等。有几个酒坛子一样的陶罐,里面装着自制的辣椒酱、腌的萝卜片子、白菜帮子等。
另有三个干净一些的装面的口袋,白色的面粉,黄色的是玉米面,黄绿色的是豆面。我不爱喝玉米糊糊,颗粒挺大,有点拉嗓子;我却很爱喝豆面的面条,放点香菜在锅里,芳香扑鼻,美味无比。
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和物什,没看出来她会有什么特别之物给我看。
“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看完了没有?”我坐到她的床沿,从床头拿起那本书,随口问道。
李雪燕打开了圆头风扇,放在写字台上,将风口对准了我,回复道:“没呢,都开学了哪还有时间看呀?”
“这屋里怎么一股味?上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呢。”我捏着鼻子,皱着眉头问道。
李雪燕白了我一眼,悻悻地回复道:“应该是老鼠屎的味道吧,这屋里又生老鼠了,经常半夜啃粮囤,吵的我睡不着觉。”
“下药了吗?”我追问道。
“呢,”她努了努嘴唇,我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捕鼠夹。
“我前天晚上看到两只特别大的老鼠蹲在房梁上,吓了我一跳”,李雪燕喃喃自语道,说话间,她走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回来,手里多了一条刚在井水中淘洗过的毛巾。
“给,擦擦汗吧,瞧你,热得跟个水兔子似的。”
我接过毛巾,擦起脸、脖子和手臂来,拧出来一些水。
“还要吗?”她问道。
“给我擦擦后背吧,我够不着”,我把毛巾递给她,卷起T恤,露出后背来,背向着她。
她接过毛巾,又走到院子里水井旁淘洗了几回,回来给我擦了擦后背。
“你在学校平时都不洗澡吗?”她一脸嫌弃地问道:“都搓出泥了。”
“嗨,怎么不洗?我几乎天天都洗澡,只是不搓灰罢了。”
“真脏!”她把毛巾往写字台前的椅背上一搭,随即蹲下身去:“抬脚,挡着我了。”
我抬起脚来,一个坐不稳,顺势便躺倒在了床上。
“你给我下来,你一身稀脏,我这刚换的床单和枕巾”,她嫌弃地踢着我的小腿,怒道。
我只好重又坐起身来,看到她从床底下掏出来一个青色的铁盒子,放到了写字台上。
“什么呀?”我一屁股凑上前去,好奇地问道。
“自己没有手呀?打开来看看呀。”
我兴奋地打开,看到竟然是一些叠放的整整齐齐的烟盒。
我把铁盒子往后一推,一脸失望,随即坐回到床上,轻蔑地说道:“嗨,我就说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呢,原来就是这。”
“这些烟盒难道不是好东西嘛?”李雪燕反问道。
“嗨,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再耽误工夫收集这些破烂玩意儿,你就是不听。我对烟盒早已没了兴趣了。”
李雪燕生气地将铁盒盖上,重新塞回床底下,气鼓鼓地嘴里念叨着:“随便你吧,爱要不要!”
“起开,脏死了!”她重重地踢了我一脚,正中脚踝,疼得我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又生气了?你一天天的哪来的这么多气!”
“你回家去吧,真烦人!”李雪燕怒道。
我见情势不对,灰溜溜地逃了出来。
……
我从小学四年级上学期起就开始收集不同的烟盒。起初,我现在早已记不清楚自己是听谁说的,只要收集够了五百张不一样的烟盒,就会有人来给你换一台电脑,因此,我收集烟盒的最初动机就是为了得到那台电脑。
放学后或者周末,我都会在附近几个村子或者集市溜达,找烟盒。
有时候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李雪燕也陪我一起。
垃圾站也翻过,臭水沟也趟过,就是为了找烟盒。不知不觉,三年多下来,不多不少,整整收集了三百张。
我经常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把我的宝贝从床底下拖出来,一张一张的慢慢欣赏,心里异常满足。那时,即使有人真的愿意用一台电脑来换我的烟盒,我还不舍得哩。
后来,我在小学毕业的升学考试中只考了第3名,父亲暴跳如雷,他将我成绩退步的原因归咎于整天的玩弄烂烟盒子,玩物丧志,心思完全没在学习上,便毒打了我一顿,并逼着我亲手将那300多张烟盒一把火全烧了,一张不剩。
李雪燕后来告诉我,我被父亲毒打并且烧掉烟盒的那天,情况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