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许照良被韩未安攻破心理防线,离开刑部大牢后便悄悄进了靖和公主府。石磊在门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见主子许照良一身冷汗踉跄着走了出来,坐在马车里半天没有说话。
石磊从未见过这般面色惨白的主子,问询过去并无回声。只有内襟湿透的许照良心里知道自己方才经历了什么生死抉择,那个问题的答案,一句答错,便会身首异处。
他在公主府跪了约一刻钟,元嘉钰才从内室走出,灯光下的元嘉钰身形斜长如剑,出口诛心:“许大人是红鱼玉佩事件的主理人,此刻正是风头正盛,何以来本宫府里求助?”
许照良听得像被人狠狠甩了一个极响亮的耳光,羞愧不敢恼,惶恐俯身道:“殿下,微臣一心忠于陛下,所做之事皆是为了胤国。微臣为官多年,做事勤恳从未有过半分僭越逾矩,不料一着不慎被人蒙蔽双眼,误办错事,还望殿下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必当倾尽余生心血回报殿下的救命之恩。”
元嘉钰早已料定他会来求助,韩未安的能力她并不质疑。许照良看上去卑微低调,谨言慎行,但做起事来脑子转的很快,很懂得审时度势。御史大夫是太后的人,她自然想把太后从御史台踢出局,为己所用,而身为监察御史的许照良恰好是那个突破口。从韩家事起,她就已经铺好陷阱等着许照良自己跳进来。
“许大人所求之事,本宫是有能力不让你背锅。不过......”元嘉钰眼眉一挑,犀利如蛇,“许大人可想清楚了?本宫的府门可不好进,一旦进来若想脱身只有去阎王殿找出口。”
许照良被她的眼睛盯得背脊发凉,他知道元嘉钰是个狠厉角色,但事已至此,他已没了退路可言,眼下就只能先保命要紧。他猛地磕下一计响头,起誓道:“臣必当鞍前马后,效忠殿下!”
这句话半真半假,他背后还有田毅。田大人虽性情残暴让他不敢苟同,但到保命的关键时刻或许也能救他出水火。他脑子灵活,可以做两面间谍,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被人发现。他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盘算得很好,只可惜忽略了眼前这位主儿的能力和眼线布局。
元嘉钰瞧着他额上凸起的红肿,嘴角缓缓斜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许大人为官谨慎低调,未曾想这忠心表的倒是很快,不知道是跟哪位大人学的?本宫记得,枢密院的田大人做事也很小心,常爱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许大人有时间倒是可以向田大人讨教一二,或大有助益。”
许照良心下凉截,果真,什么也瞒不了元嘉钰!
他只以为与田毅暗中往来无人可知,元嘉钰竟早摸得一清二楚,此刻点明是要彻底断了他做两面卧底的念想。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此事一旦否认元嘉钰从此便不可能再信他,更有可能过了此事将自己灭口。比起田毅,他更愿意认元嘉钰为主。他咬了咬后槽牙,终下定决心:“殿下放心,微臣是殿下的人,微臣的这双眼睛只会帮殿下注意枢密院的一举一动。”
元嘉钰满意地笑了笑:“许大人果然前途无量,起来吧。”待许照良微颤着双腿起身后,她又道,“不过本宫有一事很好奇,烦请大人解答一二。”
“殿下请讲,下官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宫想知道,许大人的为官之道是什么?”
许照良不明话由,亦不敢问询,只好恭身正经道:“忠于君上,爱护百姓,恪尽职守,强盛胤国,为殿下排忧解难。这便是微臣的为官之道。”
“忠于君上......”元嘉钰将手炉放到桌上,抚笑着拍了三声掌,“许大人话说得非常漂亮,只是不知许大人是要先忠于陛下,还是要先忠于本宫呢?”她笑眼里渗出狠厉,如地狱鬼火吞噬万物,“许大人最好要仔细回答,不然......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回想至此,许照良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方才,他差一点就人头两地。
他望向车窗外深夜中的公主府,似乎看懂了又似乎完全猜不透。他凝神看了半响,关上轿帘,闭目仰坐长长叹息,手脚已无力气,疲倦至极地道了句:“走吧。”
石磊看得心情焦急,他从未见过自己主子如此颓丧举态:“大人,您这是怎么了?靖和公主不肯帮您吗?”
许照良依旧闭目,似乎身上缓过来些力气,依旧绵弱发虚,缓缓怅然道:“别问了,咱们以后......似乎只能跟随......靖和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