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按照送亲规矩,只在金陵城逗留三日便乘船回曹州。
秋家母亲王钰兰泪雨凝噎牵了好久的手才肯将女儿的手递还给沈玉竹,秋文杰始终温笑地嘱托女儿,直至船开远去才忍不住拭去眼角的泪。
韩未安如局外人般,心如止水地瞧着秋知恩泪如雨下、如同生离死别的送别场景。
雾气氤氲的江面,微冷的江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衬得整个人更清冷些。今日将秋家送走,明日他便可以重新回到景天书院授课,一切也会恢复正常。
正冷眼观望着,他的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来,不用看,他也猜得到是谁。
“韩未安,你这是特意来为我送行的吗?”陆流源搂着他的肩膀笑道,“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要去淮北?”
“你想多了,”韩未安推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侧首示意他看向秋家的船,“往那儿瞧,我是来给秋家送行。你去淮北作甚?”
陆流源摆出挥斥方遒的姿态指着西南方向道:“听说淮北的龙脊山近日闹土匪,朝廷派我大哥前去镇压,”没说两句正话,又露出不正经的嬉笑姿态来,“我跟着一起去凑凑热闹。”
“你学业未结,谁准你的假出去闲玩?”韩未安侧头正色道,“三月春闱,你又不准备考了。”
“这你就不懂了,”陆流源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作为一名金陵城榜上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四处逍遥才是我的正经事,不然怎么对得起大家辛辛苦苦给我起得纨绔名号?再说,本驸马风流倜傥,一向靠品貌取胜,哪里靠过实力?”
“歪门邪理。”韩未安瞧他身后并没有剿匪的兵马,问道,“你一个人去,走水路?”
“我大哥他们骑马走的陆路,我嫌骑马硌得屁股疼,决定走水路,这样还能看看沿途的秀丽风景。”陆流源挑眉笑道。
韩未安斜看他一眼:“陆将军若是知道你是这般想法,怕是又想活动筋骨挥鞭子。你放心,我这一次绝对不会阻拦陆将军。”
约莫是站得久了,加之昨夜在木椅上睡得不太舒服,韩未安的腰部有些酸痛,他顺手揉了一下。
这一动作被陆流源两眼放光地瞅见,笑得贼兮兮地盯着他的腰问:“哎呦,怎么了这是?”
韩未安知他话里有话,将手一背,不予理睬。
陆流源原本也没指望能从韩未安嘴里套出实话,他往后退了一步,戳了戳韩未安身后楚及的胳膊:“你家公子最近怎么了?”
“驸马有所不知,我家公子最近天天腰疼。”楚及刻意放缓了“天天腰疼”的字眼。
“哈哈!”陆流源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闻,笑得贼幸灾乐祸地拍向韩未安的肩膀,“兄弟,你这不行啊,才新婚三日就累成这样了?”
“滚!”韩未安抬起一脚朝陆流源踹过去,奈何被他身手敏捷地躲开跳上船,顺便朝韩未安做了个鬼脸,刻意高声挥手道:“韩未安,等我回来给你送十全大补汤!”
“......!”韩未安搜遍全身也没找到什么可以扔的东西,目光转向一边的楚及,不由分说地拽下他腰间的荷包,朝陆流源砸了过去。
陆流源身手很好,轻而易举地接了荷包,掏出一看是银子,乐道:“银子?”故意朝他挥手道,“谢了。”
“公子,那可是我的银子!”楚及痛心疾首地瞧着驸马手里自己的银子。
韩未安回首瞪他一眼,眼神如冰剑将他通体凌迟般:“你还敢提?回去继续刷你的马桶!”
楚及哀嚎一声,多说一句话赔了银子,得了重活,悔恨的他伸出两指打向嘴巴。不过他怕疼,打得也并不重。
回府后,韩未安收整行装,回归书院。
韩未安教书的景天书院位于金陵紫金山,是胤国学府最高的书院。与桃岛书院、江梅书院、赤羽书院并称四大书院,拢尽天下才子。
成立百年,胤国凡是叫得出名号的学者将近三分之一在此结业,为官高位者更为居多,如威望深重的太学阁老祁学年,当朝丞相曾源之,礼部尚书常浚树,御史大夫陶长林,就连胤国最负威望的儒学大家郭右淮郭先生时常也会在此讲座,更消说吏部、礼部及御史台大小官员近半数皆出于此。
金陵子弟进入书院有地方先天优势,若是外籍学子想要进入书院,必须通过一系列严苛的考核方可入院。
韩未安卯时一到便起身前往景天书院,数年来皆是如此。
胤国将专门传授学问、培养人才的师者中,选取学术最精通者尊称为博士学官。整个胤国目前仅有五十人获此荣誉,享受国家奉养的六百石俸禄,而韩未安凭借惊人敬畏的博学多才,授课三年便成为胤国最年轻的博士。
景天书院学规严苛,凡入院者不得携带家仆、侍卫,只身一人在山下徒步走至半腰的书院,以此为锻炼学子体魄。
书院格局颇大,将整座紫金山揽腰包围起来,建筑风格以蓝顶白墙为主,通体简洁风雅。书院整体建筑群分为教学、藏书、祭祀、园林、纪念、斋舍六大建筑格局。教学部分以“武”“翰”、“嘉”、“游”为名分为四个学院,每个学院又以一、二、三为名分为三个学堂,例如武一学堂、翰一学堂等,景天书院一般以学生三年学习为期,通过结业测试便可参加三年一届的春闱殿试,如春闱未中,则可继续留在学院学习,直至中举春闱或者放弃功名。
陆流源便是其中特例,连续两届春闱不中,仍乐呵呵地在书院做孩子王。
韩未安现执教于翰学堂中的翰一学堂,主授业文学礼法,书院师生皆尊称一声“韩博士”。
韩未安看着熟悉的书院,没有母亲的捉弄,没有秋知恩的纠缠,安静的让他甚为舒心,似乎连学院的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舒爽。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