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傅子衿进入了每天早上都要起早上朝的日子,而且盛朝竟然做九休一,每天早上四点起,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用呀。
傅子衿再一次感慨,上学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可惜我以前竟然不懂早八的好,现在早四,我才知道早八是多么的仁慈,果然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主要是上朝的内容她也听不懂,什么商税、运河、通商,她是一窍不通,听着就犯困,还要时刻提防女帝提问,虽然以前上课也不怎么能全听懂,可是那时候偶尔还可以掏出手机摸会鱼,就算问题答不上来老师顶多扣点平时分,哪有女帝的压迫感强。
最重要的是下了朝也不得安生,要去宗正府协办大婚事宜,可是她哪懂什么礼仪,依旧是一头雾水的听着,还要提防宗正的随机提问。
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因为傅子衿六月多就要启程前往封地了,所以钦天监定下的日子是五月十八。
盛朝有婚前一月女方去男方家拜访的习俗,相当于中国古代的下聘,而在之后一月未婚男女最好不见面,所以傅子衿在四月十八这日按照宗正府定下的礼单,购置了礼物,不过傅子衿之前就因为要连累人家,所以心里有些愧疚,就决定给人家做足面子,所以她将自己私库里大部分东西都加进礼单中,不得不说虽然傅子衿只是一个最平庸的皇女,但是私库里的东西还真不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古人诚不欺我,傅子衿大手笔的将自己私库里的半数都加进礼单了,那礼单不可谓不丰厚,傅子衿手底下上到贴身侍女,下到打杂的小厮都惊呆了,傅子衿很满意,于是带“聘礼”前往太尉府。
拜访是要骑马去的,还要一路敲锣打鼓,散发喜银,为了不委屈人家,无可奈何的傅子衿为此学了一个月的马术,幸好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马鞍和马镫,不然傅子衿真不一定学得会。不过就算有马鞍和马镫,傅子衿也只是勉强可以晃晃悠悠的骑着马不摔下来罢了。
傅子衿骑马从正东门出宫,从盛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走过,到城东太尉府。
一路见者有份,喜钱发了一路,还有一条很长的“聘礼”队伍,一时间街上都喜气洋洋。
傅子衿走过的一个阁楼上,一对男女面对着坐着,女人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送礼的队伍开口。
“据说她将私库中的半数都拿出来加进礼单了,可真大方。”
男人看了一眼,冷笑一声。
“毕竟她的岳家可是纪家。”
女人放下茶盏,支着脑袋看向窗外,笑吟吟地开口。
“你说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男人倒一直是一个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波澜。
“失不失忆不重要,她出局了。”
女子笑意不变,可说出来的话却冰冷无情,“不过她还活着总是有些不安心的,要不还是杀了吧。”
男人听到这话,冷笑一声。
“你可以试试,看看你会不会出局。”
女人听到这话,笑意不变,看着傅子衿远去的背影。
“就先放过她吧,左右都动摇不了我,让她们自己斗去吧。”
这边在傅子衿不懈努力下,终于骑着马平安到达太尉府,太尉纪惜时和卫尉纪昭黎还有一位身着蓝色衣袍的男人站在纪惜时旁边,傅子衿猜测这是纪家主夫司秩,三人早已候在门前,只是没见到那“生的五大三粗”的纪嗣音,纪惜时和纪昭黎二人长的十分相像,都一双细长的凤眼,眼尾处微微地上翘,像极了墨色将尽未尽处的尾锋,直挺的鼻梁,微微翘起的嘴角,两人之间的区别大概就是纪惜时身上气势更强些,眉眼间也留下更多岁月的痕迹。司秩身材修长挺拔,整个人往那一站倒有些武将的气势,只是生了双杏眼,平添几分柔和。傅子衿翻身下马,两方见过礼之后便进了正堂。
“嗣音偶染风寒,今日怕是无法与殿下相见了。”
本来傅子衿也不太想和她未婚夫见面,这下倒是如了她的意。
“无碍,身体重要。”说罢想起些什么,“我宫中还有些上好的补药,我一会差人送来。”
纪惜时笑了笑,“那就先谢过四殿下了。”
“不敢当您一句谢。”你儿子跟着我准没前途,补偿也是应该的。
按例傅子衿须得在纪家吃完饭再回宫,所以两人间彼此客套了几句,纪家就开始布菜,这时后厅穿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响声此起彼伏,纪昭黎随即告退。
接着后院传来更加连续的噼里啪啦声。
傅子衿这下是明白了,纪嗣音八成不是病了,而是根本不想嫁,所以纪家把他关了起来,这会儿应该是跑出来了。
纪惜时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没听见外面的声音一般。
“最近天气潮湿,家里老鼠多,殿下勿怪。”
看人家这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样子,傅子衿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假笑一声后继续低头扒饭,可是却没什么胃口。
傅子衿觉得自己就像是古时候的恶霸,欺男霸女,人家不想嫁,利用家里的权势,逼着人家嫁。傅子衿想起傅子悠的话忽然有些后悔,她想纪嗣音可能并不想嫁人,他熟读兵书,苦练武艺,天天混战女人扎堆的兵营里,可能是想当个将军。可是她现在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要折断他的翅膀。
本来傅子衿还可以安慰自己,人家也是自愿的,以后对人家好点,多点补偿不就好了,可是她现在迷茫了,她真的要这么自私吗?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花木兰、蔡文姬、李清照,她要去毁掉他的梦想吗?她要折断他的翅膀吗?
桌上所有人都在吃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过了许久傅子衿最终决定。
我不愿意完全放弃我的良知,我所受过的所有教育终究不允许我如此自私,为了自己之愿,损人利己。
“我大婚后就会离开盛京城,不出意外我不会是皇位继承人,且梁州,穷乡僻壤,他若跟着我,少不得要吃许多苦。我想着纪小郎也是纪太尉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孩子,所以如果你们不想将他嫁给我,我不会强求。”
如果你们要取消婚约,我也会和母帝表明我不愿意娶亲。
最后一个机会,你们提,我就去办。
纪惜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四殿下觉得纪家能置身事外吗?他终将会嫁人,四殿下也是个好人。”
傅子衿大概是明白了,纪家手握兵权,在争位之战中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为了军权不旁落,纪嗣音注定嫁到皇家。可纪家最好的选择就是中立,所以她们把儿子嫁给一个不会登位的人,既表达自己忠于皇室,又表达了自己中立的立场,傅子衿绝对会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女帝赐婚她们立刻就答应,哪怕纪嗣音不同意。她们要用这个儿子保证全家的安全,保证她的女儿的光明前程。
儿子、女儿,看起来只差了一个字。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在这里,一个家族的儿子就是为了稳固家族地位而用来联姻的工具,而且她们还会冠冕堂皇的说,你一个男孩子,好好嫁人享清福就好了,哪有那么多的抱负。
可是她们从来没问过,他想不想。
也许他想要的不是平静安稳,而是金戈铁马。也许他努力了那么多年,真的一点不比盛京城世家贵女差。
在这里,他好像比她还要没有选择。
其实这里男人面对的这些与现代那些女人面对的何其相似,因为性别,即使再有能力,也会遭人轻视、侮辱。
不拘在哪,这世界一贯就是这样,烂透了。
傅子衿发现自从自己来到盛朝之后,真是大部分时间都在emo,忽然间好想回家啊,好想把自己关起来,不去面对这一切。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傅子衿吃完也就回去了,回去时她没有骑马,坐着轿子就这样回宫,回宫后一言不发把自己关了起来,就这样一个人呆在一个空间里,只有这样她才会感觉到轻松一点。
晚上尺墨送了些饭食敲门,傅子衿没应,于是尺墨又去端来些点心。
“殿下,我将东西放在门口,您若是饿了就吃些。”
说完外面没声了,傅子衿就这样坐这,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
因为她的一些过去,她其实真的很不想去共情男人,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之初看着那些男人被压迫,她其实是感觉到爽快的。但是纪嗣音终究是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她们的处境有些相同又或许是物伤其类,她有些同情他,也或许只是同情自己,但是她不希望自己变成刽子手,屠杀他。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是她最讨厌的故事。
一夜未睡,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傅子衿反正是不想和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交流,一个人站在原地,别的官员都在相互交流,傅子悠每次都踩点来,除了她也没人愿意和一个已经宣布出局的皇女交流。
直到纪昭黎走到她面前。
虽然这是她未婚夫的姐姐,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和她交流,她就盯着自己的脚尖,纪昭黎也许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