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祎恒身体的痛感再度袭来,稍微缓解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头晕脑胀,眼前多层重影,似乎那颗流星的强光还留在他的视网膜上,这让本就高度近视的他,在夜晚间行进更加困难。
艰难地走回出租屋,钥匙在锁孔上晃悠摩擦许久,才终于把门打开。
华祎恒把衣服扔到垃圾桶,又把书包和手机扔到床上后,大脑空白了,在床边伫立良久,最终,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朦胧中,华祎恒感到耳中阵阵轰鸣,世界在眼前扭曲,天地融合,上下难分,银河在身下流淌。
与此同时,通过房间的水管开始扭曲变形。
点点星光画出平滑曲线,细线又像被梭子编织在一起,形成频闪的画面。
水管继续变形,墙面开裂,发出吱吱异响。
星光融合在一起的画面仍在眼前闪烁着,逐渐发蓝,身后的光逐渐变红,蓝色愈发纯粹,红色逐渐暗淡,直到蓝色变为紫色,身后只剩一片黑暗。
水管各个连接处纷纷爆开,自来水以极高的水压喷射而出,天花板的裂缝里也向下倾泻着水流。
身后的黑暗扩散至眼前,紫色也陷入虚空——比黑暗更黑暗的黑暗,华祎恒逐渐沉沦,自我意识也消散了,似乎是虚空溶解进“自我”,也似乎“自我”才是那溶进水里的一粒盐。
不知虚空持续了多久,猛然一阵极强的力道拍在全身,来自身体各个方向,像把打散的沙子堆成堡垒。
“自我”被这股力道又重新捏合了,在意识完全融合的刹那,这股力道又将其擎起,在众多难以名状之眼的注视下,此刻的华祎恒恢复方向感,明显觉出来自己是在下坠,但是这次梦里的下坠明显长于以往太多了,只是下坠却不能苏醒,在空中呐喊却毫无声响。
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几颗气泡在眼前产生并远离,周围的世界是一片蓝色,但是这蓝色又很难判断到底是不是真的蓝色,这是华祎恒从未见过的颜色,随着身体感官的进一步清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躺在水里睡觉!
华祎恒瞬间被惊得完全清醒了,弹射般坐起来,扬起水花,他坐直后又马上龇牙咧嘴,腰部传来骨折般钻心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
下颌与床面齐平,而水位竟然已经淹没胸膛,华祎恒心想,自己睡觉的时候口鼻是完全浸没在水里,但丝毫没有呛水和窒息的感觉?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蓝色滤镜还是无法消失,用力瞪眼,看到的就像鱼眼镜头下的画面,虽然扭曲,但并不影响他辨别光线:
自家里屋破裂的水管还在滴着水,屋外正下着大雨;蓝色的人影站在杂乱的玻璃板上,正在敲打着水管阀门,嘴里还在咒骂着劣质水管;蚯蚓在深蓝色的液体中蠕动,身体的每一条环节收缩、拉伸,蠕动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久久不消散的长条形气泡;折了几条腿的蚰蜒摆弄着触须,食物残渣旁的鼠妇蜷缩着身体,蜘蛛静静伏在满是蛛丝的洞里。
“等等!”华祎恒心中大呼,霎时间毛骨悚然,哪有什么肮脏的玻璃,这明明是楼板,他透视了楼板,看到了地下室上方的景象,也看到了室外的大雨,他看到的蚯蚓在地下土壤里,小虫在墙缝里。
不仅仅是透视,他在同一个视野当中同时看到了上下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的画面。
华祎恒验证着转转头,视野中的事物也跟随转动,仍然没有死角,所能看到的事物没有增多或减少。
果然,他能透视的范围是以自己为圆心的半径几米的大致球形空间,可视范围可微调,也能通过聚焦的感觉来更仔细地观察任一细节。自己脸上、头顶、后背,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一辈子也无法亲眼见到的视觉死角,他此刻一览无余。
华祎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难以冷静了,这种变化对于常人来说是颠覆性的,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感受到”,这是一种新型感官。
华祎恒下意识地要大口喘气,却发现自己好像忘了怎么呼吸,他能“看”到屋里空气的流动,但这些扰流与他的口鼻无关,所以他已经无需呼吸空气,看来这是他能在水里睡觉的原因。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把他从身体变化的震撼中拉回现实,他知道给他打电话的人大概率只有那一个人。
手上糊了一层脏东西,用床单简单擦了擦也没擦掉,他拿起手机,看着“湉湉”的备注,刚要按下接听按钮,他这才发现手指指甲已经全都脱落了,而且看不到骨骼和任何组织,单纯的半透明,似乎有些血液在其中流动,但并不沿着血管轨迹流动,只是像空气中不规则的热浪扰流。
作为对比,他抬起头聚焦看楼上水管维修工的身体:骨骼、血管、内脏,胃里还未消化的食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再次用透视能力确认,自己的手的确是没有任何复杂的内部结构。
只看表皮,有几处伤口,这才想起擦手时擦掉的薄膜感异物就是自己的皮肤。
失去传统视觉,他无法判断皮下组织是什么颜色,但肯定不是正常的血红色,在看过邻居的身体内部后,他知道红色在这种全新感官中是什么感觉的。
手上的皮肤脱落了,身体上的呢?
华祎恒惊诧地观察自己的身体,果然,体表全都有一层薄膜。皮肤已经失活而变得十分脆弱,就像泡浮的面包皮,很多地方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他张开嘴要喊,却如梦中一样干张嘴不出声。
即便知道呐喊无声,也尽全力张开嘴,弯下腰再抬起来,像挤用尽的牙膏一样挤压着自己的身体,妄图从中挤出一丝气流来。左手抓住自己的脖子用力掐,右手拳头握实向胸口上猛砸,想要用最简单最外行的修电器的方法修好自己的身体,结果只是徒劳,蹭掉更多的失活的皮肤。
无声的歇斯底里中彻底绝望,华祎恒不再挣扎,一动不动的呆立在原地。
钟表叮咚作响了半天,华祎恒开始在心中自言自语:“是病吗?哪有这种换了一副身体还不影响生命活动的病?是变异吗?这种全新的感官又是怎么回事?有任何已知生物具有这种感官吗?这一切和昨晚险些被流星砸中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