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画家许”让“二干巴”出了画室,就对“三晃儿”说:“你别假装不以为然的样子,轮到你了。胆小的人听,胆大的人讲。快讲!”
“三晃儿”不想被大家称作是胆小的人,当然也要讲的,就是不住地摸着自己的头,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大家就催:“怪鸟又没有啄你的狗头,你划拉个啥?你摇晃个啥?快讲。”
“三晃儿”咧嘴一笑:“讲就讲。讲得不好,吓不着别人,也吓不着自己。我才不怕呢。”
“三晃儿”说:
在桦甸、磐石和靖宇,这三地的交汇地,据说有个叫老营盘的镇子,在镇子主街的十字路上,除去西北是块儿供人休闲的空地,是所谓的小广场外,其余三面都是店铺商家,人来人往很热闹。
为什么那么好的地界没有盖楼和店面呢?
据说,在那个地界,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夜间路过此地时,都会看见有几个店铺,有写着百货字样的,有挂着饭店幌子的,静悄悄地出现在这里。都说,那几个店铺,是门窗几净,货物齐全,就是不见有店员和顾客,就是那么无声无息地空摆着。而且,个个店铺门口,还都点着白纸糊的灯笼,被风一吹,灯光摇曳,忽明忽暗的,特别吓人,说那是鬼蜮之城的鬼市,都有人信。
在夜里看见有这些店铺的人们,都很害怕,也都很好奇,就奓着胆子,站在不远处往里面偷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进去买东西,或是吃饭。可是,让大家失望的是,始终不见有人出来,也不见有人进去。那百货物品清晰地都在,那饭菜和桌椅也都在,就是没有一个人,甚至连个小飞虫都没有。一到鸡叫三遍时,那些店铺就开始变淡变模糊,直到消失,直到显露出生长在那里的树木和绿色植被来,那些店铺,是一点痕迹都不留地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上街时,你绝对会听到有人说:“昨天晚上,那些店铺和白纸灯笼又出现了,跟实实在在的老建筑无二呀!”
“三晃儿”接着讲:
有一个“愣头青”,总想进去一探究竟,但心里多少是害怕的,便喝了酒壮胆,在个有淡淡薄雾的夜里,坐等那些店铺的出现。
一连等了好几天,那些店铺终于是又出现了。
“愣头青”对远远看热闹的同伴人说:“我大喊救命时,你们一定要去里面把我救出来!”
大家都在点头,心里却在打怵,想的都是尽快跑开。
“愣头青”刚刚挨近门口,就觉得冷风刺骨,如披寒冰,浑身发抖,就想退回。但此刻的双腿却不听使唤了,只有往前动的劲,没有后退的力,他不得不强咬牙,迈进了店门。
一进门,眼前就大变样了,里面不仅有人,还都吵嚷着在跟店员忙着交易。忙忙活活的,很热闹。但这些人,谁也都不理“愣头青”,全当没看见。
“愣头青”很快就发现,这些人都是各个时期的军人装扮,几乎都是年轻男子。他们有拿长枪长矛的,有拿大刀片火铳的,还有现代军人背枪挎盒子炮的。有个军人头目模样的人,见都买完各自的东西,就嚷着:“快去饭店吃饭喝酒。酒足饭饱后,好回老营房,接着操练,好准备着打仗。快!快!快!”
无职的军人,就大为不满,抗议道:“今天为啥这么忙?为啥这么紧催?当官的咋改肠子了,竟不让咱们尽兴购物和多吃喝一会儿。”
就听某个军人有气地说:“还不都怪那个叫‘愣头青’小子。他总是想蓄意进来看个究竟,害得我们多日没法儿出门来此享受一番。等看到他,非给他点儿颜色不可。”
“愣头青”听后,一缩脖子,想趁没被看到,猫在角落里,再伺机跑离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一个站在“愣头青”身边的清代军人惊呼道:“哎呀!我好像闻到了人的气味儿,还有烈酒的味道了。”
于是,“愣头青”就看见许多军人纷纷抽动着鼻子,越来越靠近他,说:“我也闻到了。就在我们中间,甚至是眼前,可他在哪儿呢?”
吓得“愣头青”连来的门也找不到了,在个店铺里乱跑,直喊“救命”。最后,被一大群军人逼到了个角落里,动惮不得。
“愣头青”却奇怪地发现,那些军人的鼻子都挨着自己的脸了,自己能清楚地看见他们。他们竟说:“明明就在眼前,咋就是不见人影儿呢?”
“愣头青”才明白,自己能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见自己,所以才不至被他们擒住。
只听各色军人们说:“不用找了。等我们一走,就把他困死在这里,省得他总是想着来打扰我们安宁有序的生活。”
“愣头青”害怕了,赶快闭紧嘴巴,尽量少呼吸,决定跟在军人们后面偷偷离开。
“愣头青”随着军人们刚走到门口,就被嗅觉好的头目又闻到了气味,回身命令道:“在这个门口,都给我大耍一番武把操,不信打不扁这个‘愣种’。”
“愣头青”忙向站在不远处的同伴狂喊“救命”,可就是不见发愣的同伴过来救他。“愣头青”被军人那无目的一顿拳脚,打得是翻跟头打把式地满地滚,看着同伴漠然不理的神情,是失望至极,也是生恨至极。
那些在对面偷看的同伴们,在“愣头青”进去后,好久也没有听见声音,更没有看见人影,就战战兢兢地盼着“愣头青”快出来。好久才发现“愣头青”完好无损地出来,这提起的心才觉得可以放下了。
可还没等把悬着的心放好,却见“愣头青”自己在个店铺的门口,疯狂地舞动着四肢,像似在跳舞,又像似在抽搐和打挺,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就是听不清说的是啥。
同伴只是看着,也不敢前来问究竟。
直到“愣头青”最后倒地不起,同伴才仗着人多,忍受着难耐的寒气,过来把“愣头青”捞回了家。
“愣头青”回家后就发烧,说胡话,病得好悬没死了。
痊愈后,再也不敢对任何有点儿说道的地方,去好信儿,去耍大胆儿了。
过后一问上岁数的老人,才知,这地方是个历朝历代的军营遗址,鬼子侵略东北时,遭到日军猛烈炮轰,将士全部阵亡,从此就荒废了。有个大和尚听说后,是大老远地跑来,面对荒废的军营和店铺,给所有死在这里的将士,做了七七四十九天冥福祈祷,此地,就成了以往阵亡军人的灵魂家园。
从此后,这里虽然有冥界的物和景会经常出现,可没听说过任何人遭到这些军鬼的吓唬和伤害。都说,这些历代的军人,毕竟是保家护国的军人,毕竟是咱们自己国家的家鬼,哪里会危害百姓呢!
当地政府也很人性化,就按照老百姓的请愿,把这地方化为绿地和广场,没有搞商品性建筑,还建有船坞和走廊,白日供居民们休息玩乐,晚上就是军人灵魂的安居所。
据说,自从改建成现在这样的游乐广场后,多么静多么黑的夜晚,那样的店铺也没有再出现过,更不会有什么人产生胆怯和诡异的感觉。
“三晃儿”讲到这里,对画室里的“画家许”得意地说:“我讲的鬼故事可没有啥太惊悚吓人的地方吧?你也没啥好具体地画出来像吓唬他们那样,吓唬我,你是妄想了。”
只听“画家许”在画室里说:“你有胆儿就进来呀!”
“三晃儿”犹豫了。
在大家的推搡下,“三晃儿”还是进到了画室。
大家没有听到想要的惊呼声,听到的却是:“你画的这家店铺,太古老、太破旧和太不堪了,画的太像阴森的鬼宅,而不像我说的鬼蜮那和谐安静的店铺。”
“画家许”笑道:“就是啊!你看到这画,是不用害怕,兴许要悲凉难过的。因为,我们这些光棍儿死后,是无人给打理坟墓的,自然是随地平化掉。多年后,我们的魂灵一旦有机会回家,看到曾经住过的房屋……咳,只要它能够还在,一定会破旧不堪成了这个样子。我只不过,让现在的你我,提前看看,你我死后的家园场景。”
“三晃儿”听了,就神情落寞地低头不语了。
“画家许”宽慰地说:“看到此景,你也不必这样心灰意冷。长长心,学着去有点儿追求。人有点儿寄托,一定是个好事。我认为:有追点儿求的人,在死后,灵魂也会有所追求,不会觉得无趣和凄凉。有点儿寄托的人,在死后,灵魂兴许会寄托在某件事物上,那样,就不会无聊和悲伤。就是依物成妖,想想也不错嘛!如此,就说不定,你我的灵魂真的会永垂不朽呢。好啦!情绪不必低落。你出去叫‘四蛤蟆’讲一个,他的鬼故事可是不少的。”
六
“四蛤蟆”看着郁郁寡欢地“三晃儿”,也没了啥好情趣,就懒懒地讲到:
说,有一个男子夜里回家,走到一个岔路口时,看见一对披裹着青黑色大衣,打扮不俗的母子,站在个三岔路口处犹豫地嘀咕着:“又不知走哪条了?咋一到这里就犯糊涂呢?这回,咱娘俩可得找个知情的人问问,就是损失点儿气力和本事,也不得不如此了。”
男子就暗笑这母子二人傻帽儿:“要去哪里都弄不明白,还在黑天走啥?竟不知大黑天的,找个问路的人也难吗?幸亏是天刚黑,不然,你们连我这样一年之内都不赶一回夜路的人,也是遇不见。”
男子可不是啥热心人,根本不想跟啥陌生人搭话,他认为:“凡是喜欢和陌生搭讪的人,凡是喜欢帮陌生人的忙的人,就是爱臭显,爱瞎逞能。”
可是,那母子二人行礼拦住了他,诚恳地问:“大好人,打扰您一下。”
男子不情愿地说:“啥事?”
母子二人都把头低得无法看见尊容,很礼貌地说:“请问,去‘快乐山庄’的彪老板家,要走那条路?”
男子警觉地位问:“你们是他啥人?”
“我们是他的亲人,找他有重要的事。去原来的住址,说是搬到‘快乐山庄’了。急忙赶到这里时,天就黑了。向您打听一下,该往哪个方向走?”
“是这样啊!他的‘快乐山庄’比我住的地方要近一里多,你们跟我是同路。”
“能否请您带我们去。”
“跟我走,到地方指给你们。”
“非常感谢!”
母子二人答谢着,便跟在男子身后,静悄悄地走了没有三里路,男子指着一个阔气的别墅,说:“那就是彪老板的家。他家雇有门卫,啥时都有人接待,你们去按门铃吧。”
母子二人就表示感谢地与男子分开了。
男子虽然没有停步,但醒着耳朵,身后却没有传来门铃声,更没有听到那母子二人和门卫的交谈声,就好奇地回头看去。男子却发现,别墅大门前啥也没有,灯还是先前看见的那样亮着,大门小门都没有开。
男子就心头一惊:“不是遇见鬼了吧?若是人,绝对不会这么快就进去。而且,还是这么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这母子二人分明就是在别墅门前,无故地突然不见了,不是鬼就是妖吧?”
正狐疑着,就听别墅里面一阵大乱,接着就传来地动山摇的嚎哭声。
男子以为,是自己耳朵不灵,使得自己没有听见那母子和门卫的交谈,暗想:“一定是自己走得过快,脚步过响,错过或盖过那母子进门的声音了。这不,人家老亲一见,激动得大哭呢!”
第二天一早,男子刚出家门,快嘴儿邻居就对他说:“你刚回家,是不是还不知咱这儿,出了件稀奇恐怖的事儿?”
“出了啥事儿,咋样的稀奇恐怖?”
“你不知道,‘快乐山庄’的彪老板,昨天晚上,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对他那新娶的年轻老婆,又打又掐地直喊:‘我坚决不要你这个黄脸婆和儿子,我要跟你离婚。你不离婚,你不走,就弄死你们娘俩!’可这个新媳妇,也没有啥孩子呀。说这样没影儿的话,不就是中邪了吗?新媳妇被彪老板活活地给掐死了。彪老板见媳妇被自己掐死了,就拿刀拉开了自己。新媳妇的三个亲属,一个保姆,一个保安,谁也劝不住。谁上前,他就发疯地要砍谁,不得不报了警。可是,咋都晚了。根据胆大的胡三说,那‘彪老板’把自己都拉成了血葫芦,浑身几乎没啥好地方了。两眼鼓出多老大,死相老吓人了。我一听,都没敢上前。”
说到这,快嘴邻居小声对男子说:“听说,这个彪老板的原配老婆和儿子,是出车祸死亡的。都说,那车祸出得蹊跷,可能就是彪老板一手策划的。为这,彪老板出钱厚葬了老婆和儿子,还搬了好几次家。因为,彪老板总是做噩梦,在梦里,他老婆和儿子总是在不停地追杀他。据说,搬到咱这僻静在山村后,才消停了,也不做噩梦了。谁知,一个不留神,自己把自己给体蹬了?”
男子听后,脸色煞白,才知道,昨夜向他问路的母子俩,果真不是人,竟是彪老板老婆和儿子的鬼魂。这母子俩蓄意打听追击,还是夺去了彪老板的命,毕竟,作为外人根本想不出,他们母子二人的怨恨该有多大?
当“四蛤蟆”向“画家许”说:“我的鬼故事讲完了。你把他们母子俩的鬼样子画好了没?我可要进去看啦!”
“画家许”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