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是交给兄长了吗?有何事需要与小弟商量。兄长一向知道,让我去迎迎人什么的,是可以。但凡需要与人周旋、运筹帷幄,我是一窍不通。”
“父亲说,今年你已十六了,家族事务,该让你参与了。”
“那,兄长要说的,是何事?”
“你应当知道,这次围猎,是对外来听学的学子们的结业测评,测评过后,他们就要各自回各自仙山了。”
“不是都这样吗?春初开始,秋末结束。”冷月陌心下觉得奇怪,这就是各大仙山的惯例,说这个做甚。
“墨宗的人也要回去了。”
冷月陌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望着兄长。
“桑小姐和桑小公子,作为林掌门的养女养子,也要回去了。”
听到这儿,他心头没来由一扎,桑耔墨那小家伙,着实让他舍不得,但他并没表现出来,“这是自然的呀,为何兄长会提及此事?莫非是备了礼物,要我去送给桑小姐,以感谢她的援手之恩?”
“非也,只是他这一走,再见可就难了。”
兄长说的话,怎么没头没脑的?看兄长缓缓喝茶的样子,姿态优雅,面色红润而表情平静,不像有什么问题?唯一似乎不妥的……他放下茶杯,从抬目到垂目,似乎有些惆怅……他提到桑凌烟。莫非……“兄长对桑小姐有好感?”不知怎么的,他自己问出来的,自己却莫名忐忑起来,很希望快点儿得到答案。
“我当然很喜欢桑小姐……不过,就像妹妹一样喜欢。她虽然沉默寡言,但皆是因为她谨慎小心,其实,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就像云叆一样。那样的姑娘和我这样,真正沉默寡言的人在一起,怕是合不来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陪伴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相比之下,我觉得凤家的璃璇姑娘,更适合我,温柔恬静、特别爱笑。”
冷月陌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觉得兄长很莫名其妙。“那你为何突然提起她?”
“我只是感慨,她此去,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毕竟,她不如其他的女修,会随着本门师兄弟姐妹,经常出任务。她今年也十五了,再过两三年再见,也许她已经觅得了如意郎君。过个四五年再见,她也许都做母亲了。”
冷月陌面上虽不显,但,心却跟着兄长的话在波动。“你又不心悦她,你管这些做甚?”
“我是不心悦,不过,看她与你相处得挺好,所以,父亲差我来问问,你是否心悦于她。”
人人都能听懂的几个字,却在他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一时间,他心乱如麻,慌得不知怎么才好,还隐隐的有些兴奋……但他下意识冷冷的说,“我和桑小姐相处得好,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冷月阡像是在问他,又似在沉吟。
“只是朋友。”
“那就可惜了……”
“父亲为什么会差你来问我这种事?你们在打算什么?”这心乱如麻的他,却被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给震醒了。虽按理说,仙人也是凡人修成,许的规矩自然依凡界,比如婚嫁。仙界男女也是十八到二十岁方可成婚,可,那是对不善修行之人。凡是入门修行之人,这寿命自然就长了,越早修炼到一定成度,容貌也会越早被定格。所以,修行之人,反而更注重修行。他是修行之人,天资过人,更何况,他还只有十六……莫非……坤灵!
“月陌你生性清冷淡然,不喜多言,更不喜与人过多纠葛。但你却与桑小姐相处得很好,跟她在一起时,你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年,愿意交谈,愿意展露自己的情绪。父亲觉得,也许她就是你的命定之人。桑小姐虽无父无母,又无家世,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不过,我们冷家人,比起家世,更注重人品。桑小姐乃玉竹臻君之后,品行高洁而坚毅,修行资质又好,若能进冷家门,乃是冷家之荣幸。”
“就单单是为了她的品行?不是为了她适合修偃灵术的身体?不是像其他世家那般,为了巩固东篱山在仙界的地位?”他很生气。
“月陌,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冷家何曾在意过这些?说实话,为你着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报答她的援手之恩,保护他们姐弟的安全。她一个人,势单力孤,一旦让人知晓她修偃灵术,而且资质非凡,将来必有大成。那么,她必将成为群起而攻之的对象。而保护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娶她到东篱山。一是,她身后有东篱山做后盾,其他人不敢轻举妄动。二是,东篱山是坤灵充沛之地,惯出坤灵修行者,已经有两位。身为东篱山的媳妇修坤灵,似乎是理所当然。外人也不好找什么奇怪的理由攻击她。”
“仅仅是因为这样?没有别的原因?好,就算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保护他们姐弟,可她会这样想吗?风言风语满天飞的时候,我们默不作声,在她施展出偃灵术后,就开始张罗着要聘她。换了我,我也会怀疑是否别有用心,何况桑小姐这般谨慎小心之人。我们这样做,跟那些在背后中伤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都是看人家无父无母、势单力孤好欺负,想摆布人家……”
“月陌你多虑了,父亲只是看你们相处得好,差我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若同意,我们再去绻云山同桑小姐说。若都同意,那,趁她还没暴露之前,定下来。若你不同意,我们就不会开这个口。若你同意,她无意,我们也不好干那强人所难的勾档……”
“……我无意……”他又突然的心乱如麻,心跳如鼓。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但他知道,长辈们的打算,绝不像兄长说的这么单纯。他开口说了三个字,自己都没听见自己说的哪三个字,只觉得这三个字,让他的心,一下变得不是滋味……
明明已经明确的给了兄长否定的答案,兄长也明确的表示了祖父、父亲都尊重他的决定,他不愿意,这件事就不提了。按理说,他的心就该平静下来了。但,他的心不但不平静,反而更加的七上八下,似是在担心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什么?担心他知道,担心长辈们会因为东篱山的利益,强行将他和桑凌烟绑在一起,那样的话,他和桑凌烟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每次长辈们唤他到跟前,他都如临大敌,每对他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是长辈是在为这件事情做铺垫,生怕父亲下一句话,就会说这件事。尤其是谈到哪家和哪家结亲之事,更是让他忐忑难安,真想撒腿就跑,生怕下一瞬,就说到他身上……
可这期待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不愿承认,可是,就是有着隐隐的期待。每天,他都坐立不安的注意着长辈那边的动静,一听到有人找他,他虽然心跳如鼓、如临大敌,但却是迫不及待的赶过去,平平安安的度过一天,反而觉得缺少些什么。长辈每对他说一句话,他虽然害怕下一句话就是那什么,可当不是时,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却有着无法被忽略掉的失落。每每谈到哪家结亲时,全身在躁动,恨不得撒腿就跑是因为害怕,可人在害怕的时候会亢奋吗?亢奋中还隐隐的有点儿享受,是为什么?同样,当话题突然就转了时,他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一下就落下了,不过这往下落的时间有点儿长,长得他有些受不了。
而且,他很怕面对桑凌烟,所以除了上课,他几乎不是呆在本宅,就是呆在玉尘洞中,尽量不出去走动。可,呆在这两个地方,他又怕桑耔墨会来找他。实在没办法,要出门走动时,他总是很紧张,小心翼翼的,觉得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像怕洪水猛兽一样,怕遇到桑凌烟。在去教室上文课,一定会见到她时,他都会尽量不着痕迹的避着她走。避无可避时,他也不敢看她,只是匆匆一个点头,便走了。还好,他们一贯的相处模式就这样。
可是,怕见到她,却又总是忍不住偷看她是怎么回事?表面上匆匆一点头,内里却是心脏都快跳出来,手心都出汗了,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很害怕在路上遇见她,那他为什么偏偏挑最有可能遇见桑耔墨的路走?
就这样,五六天过去了,长辈们没有一个人提起他心悦不心悦的问题。都这么久没动静,此事应该就了了。按理说,此事有了一个合乎他心意的答案,他应该松一口气,放下心来。但,似乎并没有,他觉得自己突然的变得暴躁,而且,一天比一天暴躁,做什么事都不顺心,看什么人都不顺眼。尤其是看见桑凌烟和她的师兄弟们在一起,那简直是七窍生烟。还好,他平日里就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脸再黑一点,也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在自己和自己闹别扭中,半个月很快就过去,围猎测评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