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汝少爷。”萍妈站在台阶上看到少汝走进院子，她满面笑容地往边上退了一步，道：“太太惦记着你很久呢。”说着就朝房里道：“太太，少汝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少汝走到萍妈面前道：“萍妈，好久不见了，您老还好？”

“还算硬朗。”萍妈拉着少汝进屋去，“太太，您看。”

“少汝，快过来！”杜兰芝的口气明显是久未见面的亲人一般。

少汝知道规矩，他一进门并未抬头看而是低着头躬身来到内堂，先打千给杜兰芝请了个安，“给太太请安。”

杜兰芝见了少汝便觉亲切，“不用这些个俗礼，快过来，坐我边上。”

少汝这才直起身抬起头来，抬头的瞬间他便怔住了，原来宥钦就站在炕边上。他一路上寻找的人就在眼前；他一路上躲避的人也就在眼前。一时间少汝有点不知所措。“大少奶奶也在啊？”他看到宥钦凸现的腹部，想起刚才妹妹对自己说的秦家的事情，顿时觉得宥钦很辛苦，看她眉宇间寻找不到一点快要当母亲的喜悦。

宥钦此时已经身怀六甲，身子显得很沉重。她本来坐在炕上但看到少汝进来出于礼貌就站了起来。她也微微欠身道：“孟少爷。”然后就坐到一旁的软椅上。

少汝坐在炕边，笑道：“太太看上去精神不错啊。”

“你呀，还惦记着我。”杜兰芝看着憔悴的少汝也颇为心疼，“你看看你自己，瘦了这么多。素青的事情我乍一听到很是震惊，唉～～”她拉着少汝的手，叹道：“素青没福气啊。”

少汝面带着无奈的笑容，道：“也是我没有福气。”

“这次回来要留多久？”杜兰芝问道：“我去跟老爷说，让你多留几日，养养神。”

“东家也说让我多留几日，不过徽州那里还有很多事情，我打算明天就走了。”少汝说道：“素青走了，我心里也空空的，我想多做点事情反而对我好一些。”

杜兰芝点头表示理解，“你说的也对，总要有个寄托。唉～～如果宗禝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同样是爱人去世，为什么宗禝和少汝截然相反？杜兰芝恨不能眼前这个才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现在那个整日庸庸碌碌、得过且过的宗禝。

“我．．．．．．我听到一些关于大少爷的事情。”少汝安慰道：“大少爷是性情中人，难免会有些偏激。时间长了就好了，大少爷从小就聪明，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他呀，连儿子都不闻不问。整日不是喝酒就是出去听戏。票号里的事情全然不管。”杜兰芝看着一旁一直沉默的宥钦，道：“幸好我这个儿媳妇懂事贤惠，不但息事宁人，还帮着照顾佑枢，把佑枢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杜兰芝赞许地看着宥钦，“娶到宥钦这样的儿媳妇才是我们秦家最大的福分呐。”

“婆婆，这是媳妇的本分。”宥钦依旧用她淡淡的口吻，平静地说道。

本分？少汝听得很刺耳。什么是本分？相夫教子是做妻子的本分，那么现在宥钦所作的一切呢？也是本分？少汝不知道该如何去给宥钦做一个评断，是贤惠还是委屈？少汝知道这些都不应该是自己去思量的问题，然而他又忍不住去为她考虑为他抱屈。

少汝很想再看宥钦几眼但却觉得心头一阵阵刺痛，他不想再留在这里。“太太，我还是不便在此多留，先走了。”

杜兰芝也知道他家中有丧事不能在别人家多留，于是也理解道：“嗯，去吧。多保重自己。有空多回来看看我。”说到这里杜兰芝不由地摇头，“唉～～徽州这么远，让你常回来也不可能。总之呢，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逢年过节就一定要回来了，知道吗？”

“是！少汝记下了。”少汝起身给杜兰芝再次打千，“告辞。”他又转向宥钦，作揖道：“大少奶奶保重。告辞。”说着就退了出去。

少汝走了之后杜兰芝感慨道：“这孩子也是福薄。阿萍啊，你留心一下，如果有好的女子就告诉我，迟早要为少汝续弦的。”

“是，太太。”萍妈笑道：“少汝少爷又能干又谦厚，哪家女子嫁给他都是福分呐。”

宥钦的神思还有些恍惚，她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下见到少汝，刚才她能看出少汝的不自在，她自己也是故作镇定，她没有说很多话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平静。听到婆婆要萍妈留心女子介绍给少汝，宥钦不得不羡慕素青和未来的孟夫人。就算素青红颜薄命，但她能肯定他们夫妻间一定是互敬互爱，相比自己的婚姻，宥钦宁愿和自己的丈夫相亲相爱，哪怕时间多么短暂。少汝走了，宥钦觉得见到少汝的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里，是她这半年来最开心的时刻。宥钦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心情，她不应该看到少汝就乱了心境。

杜兰芝看到宥钦略有所思，便道：“宥钦，你不舒服吗？看你有些走神啊。”

“没有，只是觉得孟少爷丧妻有些可惜了。”宥钦说道。

杜兰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是啊。唉～～”

少汝离开杜兰芝那里正打算回去，经过秦家的大花园正好遇上宗禝，他刚从外边听戏回来。看到少汝，他便走了过来。

“你回来了？”宗禝拍了拍少汝的肩膀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唉～～节哀顺变。”

“多谢大少爷。”少汝点了点头。

宗禝看到少汝颇有同病相怜的感觉，“或许现在只有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了。我和你一样，不久前也失去了挚爱。”

“大少爷。”少汝劝道：“既然人已经走了，就慢慢放下吧。珍惜身边的人才最重要，你和我，都应该如此。”

宗禝背着手站在那里，“我放不下，我一直到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喜儿。我不敢去看我的儿子，因为他长得太像喜儿了。我也不想去票号，我怕我会因为心情而做错事，让爹失望。现在我整日游戏园子，不想任何事情才觉得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