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里和肖停云进入寒门城。”
“他们进入亨通聚源,被请上楼应该是来和钱誉之见面。”
“交谈内容不详钱誉之送他们出来肖停云怀抱一只白玉匣三尺长,不知是何物。”
“”
三年来孟雪里第一次离开寒山。此行虽不张扬,也没有刻意伪装、隐藏踪迹自然落在有心人眼中。
寒门城内的确安全,但人多眼杂又和寒山剑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孟雪里与霁霄可以察觉强者的危险气息,却不会提防混在人群中修为低微的眼线探子。那些人经过苛刻训练观察时不动声色,甚至谨慎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自两人下山,无数条消息悄然传递,从寒门城到寒山后山,最终抵达幽寂的山谷深处。
山谷名叫静思谷中白雪覆盖空寂无声。
再安静的山间,总有林海波涛、溪水潺潺、虫鸣鸟叫声,但这里不同什么都没有,好像一切都是无生机的、静止的。名副其实的寒山最静之地。
霁霄剑尊证道成圣那年谷口两侧山崖巨石崩落,几乎将谷内通向外界的道路封死,只余一线狭窄、幽长的通道,一次仅容一人通过。
走在这条通道中,仰望头顶细细一线的天空碎片,难免心生恐惧。只怕千斤巨石突然倾塌,使人葬身谷底,不见天日。
当霁霄成圣的天象照耀寒山上空,太上长老从此久居静思谷内,开始漫长的隐居避世。他不出谷,偶尔指派座下大弟子周易对外传讯,或召来掌门真人、众峰主训话。
他以神通手段造就一线天通道,提醒家族后辈务必奋勉霁霄就像悬在头顶的巨石,尔等性命危在旦夕,需时时警惕。
掌门真人虽期望寒山团结稳定,但太上长老一脉,与霁霄之间的嫌隙不可消弭,除非时间倒流、覆水重收,那一年胡肆没有骂人,也没有走。
静思谷内,白雪与山水之间,不见寒山惯用的白墙黑瓦建筑,所有楼阁殿宇尽数被漆为朱红色。远远望去,就像白色画布上一块块陈旧的斑驳朱漆。
因为此地主人年纪大了,最忌讳白色配黑色。
那会让他联想到发丧。
太上长老忌讳多,侍奉他的人们日常说话时,甚至不敢提“死”、“陨落”、“祭奠”“短寿”等等不吉利的字眼。
唯一例外是剑尊仙逝那日,报丧人奔进谷中,一时情急,直言道“道尊,变天了,剑尊陨落了。”
众人大骇,以为此人必死无疑。谁知帘幕后,传出泰珩道尊平静、沙哑的声音“我已知晓,下去吧。”
太上长老道号泰珩,活了五百六十余年,见遍修行者沉浮起落,数不清已熬死多少伟大人物。
很多时候,熬死别人,就是成全自己。
谁也不知他还剩多少寿元,有没有更进一步突破的可能。
霁霄虽然笑称他老而不死,但只有霁霄,或现在的胡肆敢这样说。寒山众人、乃至别派修行者,对这种活过很久、底蕴深厚的强者,依然心存敬畏。
幽暗冷寂的殿宇内,点着一盏盏长明灯,烛火跳跃。
周易立在厚重帘幕外行礼,将寒门城、亨通聚源传来的消息一一禀告。
半晌,只有更漏滴答声回荡殿内,周遭静得可怕。周易心神不安,努力反省哪里说错了,连忙补充道
“那孟雪里与肖停云,不过两只炼气期的蝼蚁,自然不值得道尊费心。但钱誉之此人狡诈无耻,屡次拒绝我周家示好,今日却与那两人勾连弟子斗胆猜测其中有蹊跷,才来禀告剑尊。”
他心里清楚,泰珩道尊厌恶钱誉之。
钱誉之弃剑从商离开寒山,是寒山的一桩丑事。泰珩道尊下令,淮水周家上下不得与钱誉之交易,一分钱也不让他赚。
然而百余年过去,亨通聚源的分店遍地开花,又物美价廉、名声响亮。这条禁令被人有意无意、不知不觉地破除了。
但太上长老愈发看不惯钱誉之。
其实这种看不惯很没道理,毕竟钱誉之不是他的徒弟或子侄,他却以长辈自居。
总有些人上了年纪,就见不得年轻人生活舒坦,恨不得他们吃些苦头,起码要比自己当年练剑吃得苦头多,才算正常的苦难教育。
如果不按他的想法去吃苦,偏偏又过得很好,那一定不正常、有问题。
霁霄陨落后,长春峰只余他遗孀。寒山中太上长老一派认为,每年三万上品灵石,供养无用的孟雪里,实在是极度浪费,暴殄天物。掌门与五峰峰主一派不肯妥协,声称他既然是霁霄道侣,那便是他应得的。
于是泰珩道尊派遣座下大弟子,与管理霁霄私库的钱誉之私下接触。
周易本来认为万无一失。强者才有权力制定规则,当年霁霄最强,所以得到一切最好的东西,寒山也由他摆布。现在霁霄死了,寒山该听谁的,不是显而易见吗
但那次谈话极度不愉快。
他来到亨通聚源,被管事请上楼,钱誉之差人沏茶倒水,态度礼貌。
他给钱誉之指了两条明路,将霁霄私库归于寒山公库,或让淮水周家接手一半产业,另一半归钱誉之个人所有。聪明人会选第二条,但钱誉之一条也不选。满面微笑,口风却很紧。
周易逐渐失去耐心“泰珩道尊有令,你敢不从”
钱誉之拿折扇敲桌子“周师兄莫拿道尊压我,鄙人已经不是剑修了。商人重利,不讲道义,剑尊分我五成利,我当然为剑尊做事。”
周易神情冷漠“剑尊已然陨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难道不明白吗”
钱誉之漫不经心地笑笑“剑尊虽逝,他道侣还在,长春峰还在。世人皆知,夫妻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