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多数文臣武将来说,穆将军的这位义子确实有种从天而降的意外感。毕竟从前也有人想介绍晚辈给穆骋江做义子或徒弟,都被拒绝了。有好事者甚至猜测这会不会是穆将军多年在外带兵期间,与边境女子私生的孩子,只是借此次战胜北狄狼奴之故,接回宗室而已。
但很快将军府里就传出了小道消息,下人们都知道,这阿重就是从小跟着大小姐长大的亲兵兼侍卫,后来还跟着去了国师那里学艺。虽然说不上义子或首徒,但这渊源也是极深了,算不得凭空冒出的人。这次立下大功,固然过程也有些疑点,但终究是穆家的私事,倒也没那么大的八卦性了。
不过,这样说来,要这个从小被当作侍卫的年轻人突然变身为人臣——虽然看起来仪表堂堂、尤其玉容华彩,确实有几分武将的英姿,但到底也会是缺了些内在的修养的吧。重铭的这番自白,蓦然就显出几分“很有自知之明”的可爱来,惹得厅内君臣轻轻笑起来,还有人宽慰地说:“重小将军过谦了!”“穆将军家里教出来的年轻人真是不一样啊!”
皇帝也笑,他来穆家之前自然早已派人打听过重铭与穆家的渊源,此时开口竟有了点亲昵的味道:“你这孩子!到朕身边来伺候吧!”
臣子们顿时收住了场面上的说笑,皇帝居然毫无预兆地把这个年轻人破格提升到了如此御前伴驾的地步,这意味着什么呢?
重铭也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但还是立刻恭顺地走了过去,站到了崇珩的身侧。他第一次以这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到君臣一堂的景象,蓦地心下一动,急忙垂下了眼睑。
皇帝御赐的琼浆就在此地做了庆功酒,穆骋江、厌武,乃至重铭都成为了众臣恭祝的对象,不过除了穆老将军有资格、也有酒量多饮之外,厌武和重铭都只浅尝辄止,把更多的功劳推给君主圣德、国运昌隆乃至将士齐心等等。
重铭不时地瞥向坐在穆骋江后排、依旧以金甲外遮轻纱掩面的灵韫,想起她曾经开玩笑说有朝一日也要尝尝皇家御厨的手艺,而今御宴真的送上了门,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快乐。
他也注意到了坐在原本安排给自己的位置上的云氏父子。云盛渊虽然面上带着笑容,但对于自小看惯了这位猛将过往大剌剌行为举止的阿重来说,总觉得义父的这位昔日副将并不真的高兴。转念一想,今日为穆将军凯旋的庆功,庆的是穆家军攻坚克难、往北狄驰援云家军之功,换个方式说,岂不就是当众骂了云氏父子的无能之失吗?重铭不禁皱了皱眉,说不上来的隐忧。
崇珩只用余光瞥了瞥自己这几员武将重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厌武:“朕早年就听说国师收了穆爱卿之女为徒,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一个徒弟啊!”
厌武闻言倒也不解释,只微笑着说:“当初不过缘分使然,如今能救得边军一场,也是注定。可见冥冥中保佑大靖能平安度过此劫,必有后福万千!”
崇珩点头:“国师自继任以来,为社稷护驾殚精竭虑,是大靖之幸!对了,国师的师兄离玄法师,当年闭门修炼,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吧?不知现在何处?”
厌武深施一礼:“多谢陛下记挂,师兄应于十年前出关,可惜末学前往接迎时,发现山门已被从内封死,留下师兄遗书一封,言称已经看破红尘,愿以身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