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凌乱的思绪被这一声弱不可闻的呼唤拉了回来,满心欢喜地应着:“我在,灵姐姐,我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朝着宫人们呼喊:“快,快,快去把厌武找来!”
路公公为难道:“殿下,国师在西羌啊!”
“不,”崇明眼神炯炯、无比清明地指示道:“他在文河坊茶清巷!去,快去!”
路公公立即转身,带了两个禁军侍卫就奔了出去。茉姑姑一挥手,让本来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也退出去,自己侍立在后面。
昏沉沉的灵韫无力地回握住崇明的手,气息若有若无:“对不起……不该这样的……阿重,我死了,请放过我爹吧!”
崇明的双眼越发模糊,他拼命地摇头,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都安排好了,阿重给咱们的将来都安排好了,你怎么这么傻呢?是我错了,我该早点告诉你的,我……”
那只苍白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拂过太子玉雕般俊美的脸庞,就像小时候她第一次看见他时,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个惶恐无措的俊俏娃娃,将他的茫然和疑惧统统抹干净。
“殿下,这应该,是太子妃留下的——遗书。”惯来持重的茉姑姑竟也有了心酸之感,不得不说的话,更不得不谨慎措辞。她递来一个信封,崇明毫不迟疑地接过、抖落开信纸:
“殿下,落叶难承朝露,孤鹜愧向夕霞。妾乃将门之女,终应与父同罪;幸配殿下为婚,合当以君为纲,可叹忠孝到底两难全。曾语一世一双生,而今玉郎纳新人,臣妾善妒惜无后,不若还君枕侧清。
“殿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妾有一事瞒君经年,恐泉下无颜相见,不若坦承:昔年师父赐妾之蛊虫,早已窃许予君。故盛宠或非殿下本心,妾身忝受君恩多年,愧不敢当。妾死,还君自由,望殿下念及多年青梅竹马、鹣鲽鸾凤的情分,放穆府上下一条生路。臣妾叩谢!
“阿重,珍重!”
太子反复看了两遍,才终于明白了灵韫的意思,喉头一股热腥,没忍住就喷了出来,心头血溅得信纸上斑斑殷红、颤颤巍巍,当灵韫的手臂从半空垂下打到信纸上时,它翩然滑落一边。
路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尽可能清楚地回禀太子:“殿下,茶清巷已经空无一人了!禁军已经在整个文河坊挨家挨户搜查,一有消息就来禀报!”
崇明听见了,却好像已经失去了应对的能力一般,只是摆了摆刚腾出的手,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我想静一静,你们都出去吧!”
“万岁爷已经得知了消息,吩咐等您拾掇停当后去养心殿。”路公公偷眼看去,太子似乎机械性地点了点头。“还有,芳华殿云妃娘娘说,她可以等您处理好……”
崇明一声暴喝:“都给我滚出去!”路公公和茉姑姑吓得连忙退出重华殿,转头关好了门。
许久,整个东宫里一片安静,红绸红字红灯笼已经在茉姑姑的安排下悄然撤下。除了芳华殿里还有盏明黄的烛火亮着,其他的地方都一片漆黑——尤其是重华殿,死寂!
晨光熹微的时候,守了一夜的路公公终于按捺不住,轻轻推开重华殿的大门。走到里间的榻前,还能看到两个相拥的人影。他们身上的红衣在微光的映照里散发着奇异的色彩,缠绵且动人。
路公公大气不敢出,壮胆靠近他们,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叹:倚在太子胸前的女子安然阖目,竟是他前所未见的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当真与清隽矜贵、皎面若瑜的太子称得上人间绝配、佳偶天成!
盘坐的太子殿下面色平静,甚至有种隐约的笑意。他右手紧拥爱侣,左手呈空心拳状、置于太子妃的脸侧,仿佛握着什么,仔细看去,掌心却是空无一物,只是虎口处搭了一根棕黑色的绳圈,像是一条无端失踪了坠子的项链,甚是怪异。
只是,再也无人知晓原委了——太子殿下早已自断心脉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