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隐姓埋名带着妻子于此居住数十年,其实他们夫妻两人谁都没有真的放下红尘世俗,否则,当初曲北鹤送一个孩子上山时,就不会收。
妻子瞒着他通灵卜卦问苍生的事,他也知晓,只是一直不曾像今日这样言明罢了。
他理解妻子的心思,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更加疼惜,做窥探天机这样违背常理的事,是会遭报应的。
功名利禄等虚妄名头不提也罢,但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虚妄虚名,更多的是实实在在的亲人朋友,包括襁褓之中的幼女。
隐姓埋名于此还不够,伴侣久病不愈,受尽了折磨。如今有了孩子,有了徒弟,这份宁静着实来之不易,他希望妻子能平安喜乐,能相伴着走到最后。
希望她平安喜乐,两人守着孩子们共度余生,至于红尘世俗,就随缘吧。
他是真不想看到妻子深陷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解脱,更不想妻子再一次因窥探天机而遭反噬,折寿又多磨。
“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会去问一卦?”谢容音故意抬高声音问。
风晏立马靠过去一些,“你别不承认,这些年,你瞒着我偷偷算了多少回,别是当我真不知,为夫我又不是憨人。”
谢容音一笑,抬指摁在丈夫胳膊上,“真是个二愣子,说了多少回了,只要不请动师祖他老人家显灵,就不会遭天谴,你怎么就是不信?晏斩风,你是隐了姓埋了名,不是埋了德行,你哪来的胆子质疑我?”
曾经一时名震江湖的晏斩风,此刻若一个小媳妇一般,扯着妻子的袖子,告饶,“阿音,为夫没有质疑你......”
谢容音懒得听他那一篇废话,立时正色道:“知道了,不算就不算!”
她正欲抬脚进后堂,却被两个拖油瓶一左一右地扯住了袖子,她将小的那个推出去,又拔高声音对大的那个说:“收起你那副狗德行,有儿有徒的,也不嫌丢人。”
风晏立马连连点头,似啄米的小鸡仔一样,还不忘讨好一般地嗯嗯两声。
谢容音刚迈出去一步,又及时刹住脚,警告道:“不许下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说什么。”
风晏一时失语,他确实是话只说了一半,没说出来的那一半,就是他想下山一趟。
隐居于此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想下山,不为别的,就想去云边城瞧一眼,他到底是放心不下,曲北鹤于他来说,意义不一样。
但现在,妻子已经这样说了,他有想法也只能憋着。
马蹄闷响,渐行渐近。
柳子歇站直身,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人正打马往山下来,身后远远跟着一个小短腿。
等近了,柳子歇才横跨一步,挡住那人的去路。
勒缰停步,马儿嘶鸣。
柳子歇跟马上那人四目相对,准备好的离别之言换了又换,最后只化作一句,“什么时候回?”
风珏勒紧缰绳,深深看一眼马下的人,沉声道:“很快!照顾好自己和小哭包,我办完事情就回。”
“师姐,你要去哪里?怎么又不带我?”不愧是小哭包,喊这么一句,声音已带哭腔。
柳子歇错开视线远远望过去,那个小短腿哼哧哼哧地往这边跑,追的很急。
风珏没有回头,她最是怕见人哭。
“柳子歇,拦住他。”
柳子歇从袖里摸出一个荷包扔过去,这才侧身让路放行。他早知道她会下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些碎银,出门在外方便些。
风珏伸手,一下接住荷包,会心一笑,扔下多谢二字,便打马狂奔。
山上很好,山下这一遭也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