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达的卡福同伴,因嫉妒他此次旅行而产生了酸葡萄心理,都认为他回村后会得意自满,因此决定——但没有人真正如此说——当他回来时,绝不对他和他的旅行表示出任何兴趣。他们果真如此做了。当康达回来时,发现自己的伙伴不仅表现得好像他从未远行过,而且当他走近时,每个人都力图不说话。这时他的感觉有多么的苦恼。尤其他的好友西塔法表现得甚至比其他人还冷淡。康达难过得几乎没有心思去想初生弟弟苏瓦杜,他是他与父亲远行的那段时间出生的。
有天正午,当羊群在吃草时,康达终于决定要打破这种僵局,想要重修旧好。他走向那些坐离他,自顾自吃午餐的男孩子,夹坐在其中,只简单地说:“真希望你们都与我一起去了。”他静静地说,不等大家的反应就径自开始告诉他们有关此趟旅行的事。
他说到一路上多么艰辛,肌肉多么疼痛和经过狮子时多恐惧。而且他也描述了他们所路过处的不同乡土民情。在他说话时,其中一位男孩跳起来去把羊群集合在一起。当他回来时又很自然地坐到康达身旁,康达的故事很快就赢得了喝采和赞叹。当他不知不觉讲到如何抵达伯父的新村时,已到了该赶羊群回家的时候了。
翌日早晨在学校里,所有的小孩都强忍住,不让教师察觉出他们迫不及待要离开的心情。终于熬到可以出去牧羊时,大家立刻拥挤到康达身旁。于是他又开始谈到在他伯父的村落里,混杂着各式不同的部落和语言。当他讲到约尼和索罗在营火旁所说有关遥远地方的故事时,所有的男孩都全神贯注地逐字聆听,突然整个寂静的原野为乌偻狗狂烈的吠叫和一只羊刺耳恐惧的惨叫所划破。
大家急忙纵身跳起,看到高草区的边缘,一只巨大的豹子正把口中叨着的羊只放下,转身攻击两只乌偻狗。这些男孩仍站在原处,吓得无法动弹。当其中一只狗被豹子锐利的爪子横扫到一旁时,另外一只狗则来回疯狂地跳。豹子准备作纵身一跃,它那可怕的吼声吓得羊群四处狂奔。
此时男孩们才散开来,又跑又叫。大部分人都跑去追羊只,可是康达却奔向那只倒在地上的羊,那是父亲的羊。“停住,康达!不要去!”西塔法大声尖叫,阻止康达不要跑进乌偻狗和豹子中间。他来不及抓住康达。但当豹子看到两位狂喊的男孩冲向它,便退后了几尺,然后转身逃回森林里,那些发怒的乌偻狗则紧迫其后。
豹子身上发出的臭味和解体的母羊的气味让康达觉得很恶心——黑色的血水沿着已扭曲的脖子流下来,舌头垂伸,眼珠上翻,最可怕的是——肚皮已被撕裂。康达可以看到里面未出生的小羊仍缓缓地在喘息。旁边站着一只乌偻狗,痛苦地哼着,试着走向康达。康达当场呕吐了出来,脸色苍白,他转身看着西塔法忧伤的神情。
透过泪水,康达可朦胧地看到一些男孩已站在他身旁注视着这只受伤的狗和已死去的羊,然后慢慢地撤走——除了用手臂紧抱康达的西塔法外。没有人说话,但最大的问题是:他如何告诉父亲呢?好一会儿康达才回过神来。他问西塔法:“你能替我照顾一下羊群吗?我必须把这张羊皮带回去给我父亲。”
西塔法走过去和其他的男孩商量,其中两位立刻把这只猜猜低吠的狗带走,然后康达示意西塔法和其他的男孩走开。他拿着刀子跪在死羊旁,一刀割下去,拉一拉,再割一刀,就像他以前看父亲做的那样,一直到他终于把整张羊皮握在手里。他拔了一些杂草覆盖在母羊和未出生的小羊尸体上,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村去。以前曾有一次在牧羊时,他忘了自己的羊群,而他也曾发誓绝不让此种事再发生。但现在又发生了,而且母羊还被咬死。
康达沮丧至极,希望刚才只是一场恶梦。现在已清醒,这张羊皮确实握在手中。他但愿自己死掉,但他也知道这种耻辱会传到祖先那儿去。康达很羞愧地想道,阿拉神一定是因为他爱吹牛而惩罚他。他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下跪,祈求原谅。
起身后,他看到卡福同伴已把羊群赶在一起,把木柴顶到头上,准备离开牧草区。一位男孩扛着那只受伤的狗,其他两只狗也跛得很严重。西塔法一见到康达朝他看,就把顶上的木柴放下,朝他走去,可是康达很快地又挥手要他与其他的男孩一道走。
在沿着这条已踏平的路径,每走一步似乎就领着康达更接近世界末日,罪恶感、恐惧和麻痹一直在内心翻搅。他会被放逐,他会想念嫔塔、拉明和尼欧婆婆,他甚至也开始怀念起教师的课。他想起去世的爱莎祖母和伟大的祖父现在都要蒙羞,想起两位旅游名家的伯父自己创建了一个村落,他记得他头上没有顶木柴。他想起那只母羊,他记得很清楚它平日很怯懦,且常被踢到一边。他想起那只尚未出生的小羊,当他想及这些所有的事时,最令他害怕想起的是——想起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