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飞寻一跨进屋里,看到的是一盏白灯和一个背影,气氛莫名的压抑。
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氛围,啪啪几声,把餐厅和客厅的灯全部打开,屋里瞬间亮如白昼。
越芽吓得一激灵。
卓飞寻开门开灯一系列动静,她都没反应,倒像是被这光给吓到了。
她闭了闭眼睛,适应骤然亮起的灯光。
卓飞寻换了鞋子,走到她旁边坐下,不自在咳了咳,问道:“丫丫,你吃饭了吗?”
越芽低头无话,没看他一眼。
这小东西还挺倔,卓飞寻无奈地想,他扳过越芽的身子,轻轻抬起她的脸,准备给她擦眼泪,看到她的脸的瞬间,他愣住了,手就那么僵在半空。
越芽眼眶里一滴眼泪都没有,没有像他预想的和前女友们一样的梨花带雨,但里面的酸涩和茫然,却更加让他难以直视,他放开她,回身坐正。
两人并肩坐在那里,没人说话,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卓飞寻嘟囔道:“对不起,越芽,我……”
“飞寻哥,你们是什么开始打赌的?”越芽终于说了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只是微低着头,语气平静。
卓飞寻看了看她的发旋:“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跟文哥他们在烤肉店吃饭那次。”
“可是,为什么会拿我打赌啊?”越芽低声问道,好像错的是她一样。
“……当时你给我们送了一打西瓜汁,大家都说你还挺上道,后来,我偷偷看了你好几次,被大猪看到了,之后……我们就打赌说看我能不能三个月之内追到你,我当时喝多了,就答应了这个。”说完,他摸摸鼻子。
越芽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是,我还是难以理解,你们为什么会用这种事情打赌啊?”她真的很像一个滑稽的小丑啊。
看到她眼里的迷茫,隐忍和痛苦,卓飞寻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比他认为的大。
他把双手放在越芽的肩膀上,坦白道:“丫丫,我承认我一开始是为了这个打赌去接近你的,可后来我都是真心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看他这样,越芽忍不住要相信他,却又想起了什么:“可你今天还说只是玩玩的。”她动了动肩膀,甩不开他的大手,只能低头看着桌面。
“不是的,越芽……“卓飞寻窘迫地抓了抓头发,”我,我今天是因为面子,才跟大猪这么说的,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丫丫,你相信我。”
越芽边站起来边说:“飞寻哥……我想回学校住了,刚好这段时间写论文,事儿也挺多的。”说完她从桌子下拉出箱子。
卓飞寻看到她的行李箱,觉得她未免小题大做了,他眉间蹙起一个疙瘩:“丫丫,你确定吗?”
“……嗯,除了论文,我还想全力准备考试。”
“你在这儿能随时用电脑,不也挺方便的吗?”
越芽垂着头看着行李箱。
卓飞寻看到她两只手攥紧拉杆,一副迫不及待要逃离这里的样子,顿时很生气,正欲发作,但看到她低垂的眉眼,他又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他有错在先,只是没想到她会介意到这种程度。
他起身抱住越芽:“好,你回去静一静也好。”感受到怀里的人挣动了一下,他苦笑,“对不起,越芽……”
他放开越芽,拿起车钥匙,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走,我开车送你。”说着开门往外走去。
越芽跟着他出门,心里五味杂陈。
平时十分钟不到的车程,这次硬是开了二十几分钟,路上没有堵车,是卓飞寻有意放慢了速度。
在车上,除了嘱咐越芽要照顾好自己,卓飞寻就是拐着弯说大猪的坏话,说他阴暗暴躁,小时候尿床……还有,在他们打赌的时候,本来他都想放弃了,因为他不想欺骗她,但是大猪一个劲嘲讽他,所有他后来才继续的。
越芽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看了一眼欲盖弥彰的人,以前让她喜欢的幽默和口才,她第一次觉得这么聒噪。
她侧头看向车窗外拖拖拉拉倒退的夜景。
等他终于停下来没讲话了,越芽忍不住开口问:“飞寻哥,你们输了的人,会给什么对方啊?”
卓飞寻先是愣了一下,手不自觉握紧方向盘,老实说:“输的人给两万。”
“哦。”
车停在N大东门,卓飞寻开了后备箱,帮她拿出行李箱,越芽接过:“谢谢。”
“……”卓飞寻叹气,“真的不用我送你到宿舍吗?”
“不用了,太晚了,飞寻哥你也快回去吧。”
越芽径直回了宿舍。她晚上没吃饭,中午只吃了一个卷饼,虽然肚子有点饿,但是她没胃口吃东西。
她们宿舍另外两个也搬出去住了,唯一留守的毛依一看到她回来,高兴的不得了,扑过来给她一个熊抱,
吐槽了一番独居的寂寞,毛依才好奇她怎么搬回来了,虽然她的表情有所克制,但眼里八卦的精光还是藏不住。
越芽暗自苦笑,只说是想好好准备考试。
毛依追问了五六次,越芽都是这一个回答,也就没有再问了,转而说起了其他。她是真的憋久了,车轱辘话得有十卡车,熄了灯仍旧喋喋不休,她平常话没这么多的。
他们班里谁跟谁分手了,谁谁打算考研了,还有系里别的班的一个学生,人家拿到了出国交流的名额了,就因为跟校长是亲戚,她吐槽社会不公平……
越芽枕着胳膊听着,时不时回应她几句。她总会走神想起今天的事,但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她的心倒是安定了不少。
这时,毛依问她:“越芽,她们已经计划好毕业后的事了,你知道吗?”不等她回答,她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越芽也挺好奇大家毕业后的去向的,不禁竖起耳朵,定神听她说。
李卉打算跟她男友一毕业就订婚,吴竹悠打算跟她对象去BJ打拼,然后趁房价不是太高在那里买房……
听着隔壁床毛依的描述,一幅幅未来画面出现在越芽的脑海里。虽然是别人的将来,她也忍不住替她们憧憬了起来。
毛衣越说越起劲,好像她们在黑暗中聊的天,真的能决定她们室友的未来一样。最后,她叹了叹气,说她很大可能只能留在南市了,在本地找个会计的工作,因为她是独生女,她的爸妈都不忍心让她离家太远,她自己是有一点去外省的想法,可是她也不大确定。
黑暗中,看不到室友的表情,但越芽能感受得到她迷茫。
快凌晨一点多,毛依终于把自己说困了,率先睡着了。
越芽睁着眼睛,躺在床铺上,终于能安静地好好回想今天的事了。
甫一想起,那些鄙视、蔑视或着戏谑的眼神,它们一股脑地挤到她的大脑里,越芽顿时感到胸腔憋闷,无法呼吸。
卓飞寻的那句“只是玩玩”不断回荡在她的耳边,虽然他后来说是出于面子才这么说的,但她却不敢去相信了。
大猪说的也没错,她确实玩不起,只能选择暂时逃避了。
从小到大,她看过太多厌恶、害怕、同情或者其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了,她通常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毕竟不能真正地做到不在乎。
相反,她其实非常在乎。
想着想着,她睁大眼睛——文游哥是不是也知道打赌这件事?可是,他好像从来没有瞧不起她,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没有看到。
察觉到自己很在意文游的看法,越芽大吃一惊,反倒觉得自己愧对了卓飞寻。
第二天中午,越芽正在吃饭,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如果人类的情感也能做到下学而上达,由下至上发展,从而达到真善美的统一,这样能否突破情与理的对立呢?”
越芽低头沉思少许,放下勺子,用手机打字。
“教授,您之前说过情感更多的是人类的本能,情感可以发展和升华,但是最本能的一面真的能改变吗?”
以前卞晋会不时跟她探讨一些东西,今天收到他的信息她还挺意外的,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给她发过了。
过了两分钟,卞晋回复:“也许是无法改变的,所以人类才有那么多的劣根性,情才无法超越理。”
她回:“或许,不完美也是自然的吧?”
越芽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饭吃完了,对面都没有回复,她抬头看着垂下的塑料绿藤,不知道在想什么。
卓飞寻在外面吃了三天,他的味蕾就开始抗议了。
这一天他从健身房回到家,一开门,看着才几天就凌乱不堪的狗窝,他皱了皱眉,越芽在的时候,到处都是干净整齐的。
他鞋子都没换,直接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
看着茶几上的饭盒和垃圾袋,他烦躁起来,之前温馨的家突然变得冷清,他第一次感到一股巨大的失落。
这几天,他打过电话给越芽,想约她一起吃饭,但是她都拒绝了,说是这几天实习公司很忙。
他有点生气,他还没这么被人接二连三的拒绝过呢。
不过,她大概需要冷静一下吧?就再给她几天时间好了。
习惯性揪了揪头发,卓飞寻晃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罐装啤酒,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环顾了一圈厨房,仿佛看到越芽在这里忙碌的样子,她动作利索,十分认真,他每次就在一边,看着她忙里忙外,或者忍不住从她背后搞突袭,通常她都会吓一大跳,老实的小脸上露出克制的惊吓表情。
想到这里,卓飞寻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其实这几天,他一直在自我安慰,他只是习惯了越芽的妥帖乖顺,并不是离不开她。
但是此刻,他真正确定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他一直逃避这一点,一方面,越芽确实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型,他没有分清是不是一时新鲜;另一方面,他不原去承认,他会喜欢上和大猪打赌的由头,好像喜欢上她也算是他输了一样,他本来打算打赌完就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