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耕孤身一人,再无牵挂,赤手空拳来斗双虎。双虎一是饿极,二是怒极,死死缠住偶耕,一心要将他拿下。酣斗良久,仍然不分胜败。偶耕一掌劈空,重心倾斜,身后风声呼呼,一虎扑向背心。他顺势翻腾,倒置身子掠过拴马的松树,伸手拔出长剑,急急劈砍,将追扑而来的猛虎逼退。
两只猛虎凶恶异常,恶狠狠扑了过来。偶耕连连后跃,身子横在空中,不住地挥剑劈刺,将身后猛虎逼退。他乱挥乱舞一气,忽然发现二虎立在地上,不再追赶,而自己身子急速下坠,冷风从下而上急吹,这才惊觉:自己正从悬崖上急速坠下!
偶耕心念一闪,但求牧笛平安无事、涧石遇难呈祥。他斜眼一瞥,见东方微明,终南山嵯峨连绵,正是自己埋骨之地。他将眼一闭,幼时遇见的白发恩师从脑海里一掠而过,世间万事转入一片空蒙。
临死之时,这些纷杂的念头稍纵即逝。偶耕身子一顿,却被一件绵软的物事承载起来。他睁开双眼,眼前却是牧笛耳边一声清啸,原来是骅骝马凌空跃起,将他接住,又一次救了他。
骅骝马四蹄稳稳落地。偶耕急忙回身,坐在马鞍,驾着马急急奔逃。在他们身后,虎啸之声震动山林,原来那两只猛虎不依不饶,跃下山崖,穷追不舍。
东方泛白,地上结满霜。骅骝马急速奔跑,热气上漾,身上血汗渗出。两只猛虎仍在身后,与他们只隔了一箭之地。越过一道山壑,前方是一片平丘,上面平林漠漠、荒草无边。偶耕、牧笛纵马向前,忽听正前方马蹄得得。追上前去,却见一人一骑,正是涧石逃逸至此。
骅骝马一步跨到涧石前面。涧石听见身后虎啸之声,急驱战马,那匹马却迈不开腿,被松根绊倒,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将涧石也摔个不轻。偶耕急忙勒住骅骝马,可骅骝马烦躁不堪,岂肯稍作停留?
偶耕对牧笛说道:“你且往前,我救回涧石兄弟便来会你。”牧笛深知,虽然偶耕已立誓事事听自己吩咐,但是事关大义之时,他绝不会为了儿女之私,将他人安危置之不顾。她微微点头,任由偶耕跳下马去。
双虎接踵而至,也不扑食涧石或是他那匹受伤的战马,而是穷凶极恶扑向偶耕。偶耕就地闪避,长剑撤出,剑气所及之处,地上霜露凝为冰线。两只老虎哧哧地呼着热气,把头压低,一步步欺向偶耕,地上留下一串梅花足印。
偶耕喝道:“你们再不退走,休怪我手下无情!”二虎兽性发作,岂听人言?蓄足力气,连声低吼,眼中凶光灼灼。涧石瘫坐在地,吓得不敢动弹,衣襟被繁霜沾湿。
一场恶斗正要掀起,却听荒草丛中一声断喝:“两个不省事的畜生,还是恁般不知进退么?”说话之人不甚用力,但是声音响亮,穿透山壑。二虎闻声,耳朵乱摆,心生迟疑,脚步迟滞,而草丛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还不快走,难道要葬身于此?”
二虎如同遇到天敌一般,悲咽两声,转身蹿入草丛,急急逃脱。草丛之中一人悠悠走出,此人不是别人,竟是晏适楚。而那两只虎,便是王屋山北的双虎,与他算得是故交。晏适楚青衿玄袍,脚踏木屐,背上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的便是修真秘旨。
荒丘之中,马蹄声响起,那是牧笛骑马返回。牧笛惊叫一声“晏先生”,急匆匆跃下马鞍。涧石双足仍然瘫软,爬出数步,泪流如雨,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偶耕将他扶起,他一头跪倒在晏适楚膝下,泣不成声说道:“屿蘅屿蘅她都是我无能,都是我无能”
晏适楚并不理会涧石,悠然说道:“你们倒讲信义,如期赴会。齐玉轪怎么没来?”偶耕迟疑片刻,答道:“齐先生与南浦云比武,中他奸计,被削去手臂。他跟随梓州太守杜大人,从此隐退江湖了。”晏适楚微微一笑,说道:“还是这老乌龟想得开、看得远,比我高明多了,”转面扶起涧石,对他说道,“屿蘅落入南浦云手中,一是我管束不严、看护不周,二是她命中当有此劫,你不必太过自责。”
晏适楚也不问他三人别来如何、经历何事,只将他们引向平丘深处。此地乃是一座山谷,山谷背靠绝壁,绝壁如笔锋挺直,又似刀劈斧削而成,山谷倒也平整,只是垒起了数不清的石堆。每个石堆二人合抱,一人来高,横成排、直成列,然而排列得却并非横平竖直,有的地方弯曲,有的地方褶皱,似是依循山势无意磊就,又似别处机杼有意而为。石堆形成的石阵,将山谷圈住,将两面的山壁相连。石阵之下白霜盈寸,石阵之上瘴气横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