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裹着一双小脚,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全靠那根不离手的磨得光亮的拐杖支撑着她又瘦又高的身体。她总是穿着一件洗的干干净净的藏蓝色偏大襟褂子,一条黑粗布裤子腿上裹着一条长长的灰色扎腿布。盘起的发髻总是一丝不乱。
晚上外婆要洗脚,她坐下来一层一层解开那长长的白色裹脚布,露出她那双又小又尖的脚的时候,白芍总爱问外婆:“阿奶,你脚指头怎么都是摞起来的?你脚怎么和我的不一样啊?”外婆就会说;“以前闺女从小就裹脚,可受罪了。从你妈妈那时候起就不兴裹脚了,叫解放脚,”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外婆只要想到母亲就掉眼泪,外公从针线筐里拿来剪刀,递给外婆,外婆用袖子擦擦眼,一点一点削脚指甲盖和老茧子。
哥哥们都上学去了,外婆收拾完家务,就挎着柳条编的篮子搀着白芍去园地里帮外公干农活。外公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外公除了不停地干活,总是默默的抽着他的旱烟袋。
外公和外婆坐在园子边上歇息的时候,白芍就缠着外婆教她昨晚睡觉前没学会的儿歌,外婆一边摘着菜一边笑着教白芍唱:“小板凳,弯弯腰,俺是妈妈小娇娇,俺是爹爹龙宝贝,俺是哥哥小妹妹,嫂嫂说俺不下田,俺能搁家过几年?俺是汪里浮萍草,漂漂荡荡就走了。”白芍倚在外公的肩膀上一字一句的跟着学,她学得很快,外公夸她聪明。
外婆也夸她聪明,白芍被外公外婆一夸,就更太高兴了,她把外婆教自己的民谣都唱给外公听:“小燕子飞得高,骑白马带小刀,小刀快切白菜,白菜老切红草,红草红切板龙,板龙板切黑板,黑板黑切坟堆,坟堆臭切腊肉,腊肉腊切苦瓜,苦瓜苦切牛犊,牛犊一反眼,七个盘子八个碗。”
“月姥姥,亮堂堂,买只小猪不吃糠,爱吃白芋插粉浆。”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口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小外孙也要去,哭着喊着看大戏。”
“拐磨磨,拉豆吃,请舅舅,舅舅没搁家,请舅妈,舅妈没有裤子,露个大白肚子。”
“哈哈哈,哈哈哈,露个大白肚子,”白芍把自己唱得乐起来,她搂着外公的脖子砍头扒心的笑着,外婆笑着说:“看你喜得,快把你姥爷脖子勒断了。”
白芍松开手,突噜一下滚到外公的怀里,摸摸外公的脖子说:“俺姥爷脖子好好的,”说着双手又搂着外公的脖子打嘟噜,外公外婆一齐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