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艾淑香去世这年，白芍大哥白家兴（乳名艾国）十一岁，二哥白家业（乳名艾民）八岁，三哥白家旺（乳名艾军）五岁，白芍才三岁，村上人都喊他们乳名。

白芍哥哥他们双手捧着柳条做的哀棍，并排跪在母亲的棺材前。哥哥们头上用一根粗麻绳系着一块宽大的白孝布，一身白色的长孝褂盖到小腿弯下，腰上也都系着一根粗麻绳。脚上是一双用白布缝的孝鞋，不过在鞋后跟处留了一块没缝实，脚脖上用白布缠了一圈用麻绳系上。

白芍的五爷（五叔）白为信抱着穿一身白色孝衣，头上披着一条长长的孝布，脚上穿着和哥哥们一样孝鞋的白芍，蹲在她三个哥哥身旁。小小的白芍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大家和哥哥们都在哭哭啼啼，她也跟着哭哭啼啼。

这几天，白芍老是被大人抱着或者搀着下跪磕头，她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去哪了？她那天晚上很困，迷迷糊糊的看到很多人哭着给妈妈穿上一身新衣服和新鞋子，很多人围在棺材前，后来她就再也没见到妈妈，她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

这几天她和几个哥哥一直待在棺棚里，守着这口还带有很浓油漆味的厚厚棺材。棺材前头底下的边沿上放着一个盛满米饭的碗，米饭中间插着两支筷子。旁边还点着一盏煤灯，煤油灯一直亮着。棺棚前面放着一条大粗习，不断的有人过来磕头作揖，来人只要磕一个头，几个哥哥就跟着回磕一个头。没有人的时候，白芍的几个哥哥拿起草纸在灯上点一下，就放在灰土色的牢盆里，然后几个哥哥你一张我一张再继续往劳盆里放纸，让纸一直不断的烧着。

外婆是被人背着进棺材棚里的，她眼泪好像已经哭干了，嗓子也哭哑了，她抱着女儿艾淑香的一件衣服，头靠着母亲的棺材，闭着眼瘫坐在棺材棚地上的麦草上。外公蹲在外婆旁边一直低着头，两肩一耸一耸的。

白芍看到外公外婆，就使劲得挣开五爷白为信的手，跑到外婆跟前，硬挤到外婆怀里。外婆一把搂住白芍，“乖啊，”“儿啊，”在嗓子眼沙哑的叫着。她使劲拍打着棺材，头不停的撞向棺材，几个外孙子见状，赶紧跑过去抱住外婆，都“呜呜呜”的哭起来。极度悲伤的外婆气喘吁吁的张着嘴巴呼唤闺女的名字，可是棺材里面的闺女早已听不见母亲戚戚的呼叫，棺材外面的心碎的母亲也喊不出声了。棺材外面的喇叭也在凄厉的哭诉着。

这时候，白芍的大大娘和几个婶娘都跑过来拉着劝慰白芍的外婆，把她身子扶着坐好，她们一边抹着脸上的泪一边说：“俺婶子，你老身子也不好，千万不能再哭坏了身子。你看看眼前这眼珠子，再难也得撑着，也得往前过啊，艾国他妈妈也不想走啊，怎么弄啊？摊到这该死的病，孩子都那么小，唉！俺也知道搁谁都心疼啊。可是以后这几个孩子还得指着俺婶子你疼呢，还能指望谁个？你可不能再有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