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将要落山。
虽然秋天,但不知怎么的,李自言依然感到一股瘆人的寒意。
一手记着账本,一手拨弄着算筹。
不一会一张写着密密字迹的账单便出现在了钟雍眼前。
堂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排排的账单。
这些账单中,记录的从鼎隆元年至鼎隆十二年,整个乌江的收入开支。
收入主要有农税、商税以及出入关税。
开支包含了县衙官吏的俸禄开支,以及灾年赈灾或者其他杂项开支。
又过了几个时辰,月挂树梢。
李自言将最后一份账单统计完成,揉揉发酸的手腕,亲自吹干墨迹呈到堂桌上。
“触目惊心!十六年来,县衙亏空竟然高达百万两之巨。”
李自言定定地望着那一份份账单,不敢置信。
“一个小小的乌江县就亏空如此,大周朝何止上千个乌江县。”
“上行下效,贪墨无数,国之败亡近在眼前!”
钟雍瞪着血红的双眼,喃喃道。
随后又从另外一张堂桌上取出一份硕大的草纸。
草纸上画着一张开化年间与鼎隆年间收支对比图。
“李大哥请看,这是小弟绘制的一份账单图表。”钟雍将草纸呈给李自言。
李自言接过草纸,眼睛顿时一亮。
上面每年的收支对比清晰明了,一眼就能看出为到底是哪块税收出了问题。
“堂尊您也精通算学?”李自言讶异道。
钟雍微笑道:“浅薄学识,不足一提。李大哥若有心,你我二人可以举灯夜谈。”
“如此甚好。”李自言自幼喜爱算学,这时看到这么一份图表当然喜不自胜。
“从堂尊所绘制的图表可以看出,县衙的亏空主要来自农税减少过半、商税以及其他税目缴纳不及时,还有便是上交平粮仓的粮食竟然在逐年增加。”李自言道。
钟雍怒道:“即便如此平粮仓依旧是缺粮?乌江遭了大灾,知府衙门竟然告诉我无粮可调!”
“至于农税为何减少过半,你我都了然于胸。”钟雍拿起一份尘封的档案拍在桌面上,道:“豪强兼并土地日趋严重。就说单单一个翁家,从其祖辈翁存续起的百亩良田,到如今竟然兼并至十万亩之巨。”
“以一家一姓而夺千家万户之田地,何其荒缪!”
李自言拿起那份档案看了一会,又拿起税收统计图看了一会,脸色也不甚好看。
“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太祖爷起便走了一步错棋,遗祸至今啊!”李自言感慨道。
“此一时彼一时……”钟雍不愿在这时谈及此事,道:“太祖爷制定的国策正确与否我们姑且不论。”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将这些富户豪强所欠之税款立刻收上来,用于赈灾!”
钟雍声音满是肃杀。
李自言退后一步,面对钟雍拱手作揖,正色道:“为民谋福祉,在所不辞!卑职愿与堂尊共赴此难!”
声音是那么的洪亮,亦是如此的诚恳。
钟雍动容了。
他请李自言来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帮他计算县衙开支以及税收账单,毕竟对于古代的记账法他一窍不通。
请别人他又不放心,刚好听柳小苗说乌江县学任教谕李自言,对算学之道颇为精通,县里百姓对其赞誉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