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崧确实老了。
年逾古稀的他,躺在太师椅上,听着家乡的小曲,怡然自得。
“什么为民不顾身危,只身抗洪!什么国之干臣,乃有先贤之遗风!冠冕堂皇!”
一阵风似的中年人,骂骂咧咧地闯进戏园。
身后还跟着文质彬彬的大周御史中丞,杨思道。
“杨思道,你这个御史中丞还想不想干了?栓头驴上去,都能撂俩蹶子。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了,当的个什么官?”
中年人手里攥着一沓奏疏,大步流星地来到闫崧面前。
杨思道跟在身后,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把自己这样一位朝廷重臣比作驴,也就这位能说的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表现出有任何不满。
因为这位是闫相嫡子,时任吏部尚书兼尚书省参知政事的闫秋龙。
闫秋龙之所以发这么的火,完全是因为他手中的奏疏——替钟雍伸张的奏疏。
钟雍为救一县之百姓、不顾自己安危而前往抗洪一线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立刻风传洛阳城。
所有在京清流官员,纷纷上书,替钟雍申冤辩白,请求皇帝嘉奖、赦免钟雍。
然而,这些奏疏还没呈至御前,就被主管奏疏审核的杨思道给截胡了。
闫秋龙拿到这些奏疏的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非比寻同的暗流。
钟少京之子,钟雍,半个多月前因为上书弹劾闫崧,被贬斥到穷乡僻壤的乌江县。
这难道真的只是针对一个翰林苑的编撰吗?
不尽然。
虽然有点打压后进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在针对右相钟少京。
自从钟少京军功拜相之后,彻底改变了大周原本只有闫家独大的局面。
尤其闫崧的年龄一年比一年高。
这更加刺激了闫秋龙的那敏感的神经。
他想要长保荣华富贵,就必须将这些个劲敌铲除殆尽。
对于钟少京这种妄图在自家碗里攫取口粮的人,绝不容忍!
大周只能有一个宰相,那就是闫崧。
也只能有一个闫家。
之前好不容易借题发挥,打压了钟少京的嚣张气焰,逼迫女皇罢了钟少京的知政事职权。
现在远离朝廷的钟雍又开始兴风作浪。
什么嘉奖钟雍、赦免钟雍!
既然嘉奖钟雍,那被钟雍弹劾的闫崧又该怎么办?
那份写着奸臣、权臣,卖官鬻爵,其必亡国的奏疏,现在还摆在御书房呢!
“您老还有心思听戏曲呢?下去,下去,都滚!”
闫秋龙恶狠狠地轰走了几个吹拉弹唱的伶人,朝着闫崧不满的嚷嚷道。
“天塌下来了?”
闫崧慢慢睁开混浊的老眼,说话依旧慢吞吞的。
“看看吧!天没塌下来,我闫家的房梁快被压塌了。”闫秋龙将手里的奏疏咚地扔到闫崧面前的矮几上。
“什么东西?”闫崧瞥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现在闫府是你当家,狗屁倒灶的烂事不要来烦我。”
“爹!”闫秋龙委屈的喊了一声。
闫崧依旧不搭理他,闭目养神。
“好,你不管是吧!”闫秋龙愣一会,突然怒道:“你不管,我来管。杨思道……你立刻策动御史上疏。”
“啊!上什么疏?”杨思道正神游天外呢,突然被闫秋龙喊了一声,还有些发懵。
“弹劾钟少京教子无方,弹劾钟雍赈灾不力、修堤失责,以至使乌江全县被淹的奏疏。还有将这些上奏疏的狗东西全部贬到塞外去。你找人上书,我来批复!老子要他们知道,跟老子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闫秋龙道。
“诶,好,我这就去办。”杨思道领命,转身离去。
闫秋龙望着依旧老神在在的闫崧,没了脾气,悻悻离去。
……
右相府,东书房内。
钟少京捧着一卷兵书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提笔为其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