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良去楼上叫人,李东也已经拨通了警长老刘的电话:“叠翠小区那边出了杀人案。”
老刘快速回道:“你先带人过去,我马上到,剩下的人我来通知。”
今儿是周末,如果没大事一般不会喊不值夜班的干警过来帮忙,但现在是杀人案,估计今晚整个城区所有兄弟单位都已经被惊动,叠翠小区是城中辖区,势必要全员出动。
联防队员迅速到齐,留下一人值班,其他人全部下楼上车,司机小艾艾伟打火数次未果。
“推车。”
警车是辆五菱老面包,车是好车,坑坑洼洼的直接咧过去就行,可它真的太老了,尤其是大雪天经常趴窝,按理说早就该换但似乎并没有这方面预算。
这就是小县城基层民警02年现状,各种配套装备极其落后,跟印象里整天坐在办公室吹着空调喝茶看报的大老爷们完全没法比,普通干警一个月薪水到手1400,联防队员一个月450。
李东一行人果断下车推车,推出去几十米在北边红绿灯路口附近车子终于顺利启动,一群人这才终于重新上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叠翠小区。
蒙城派出所下辖三个警区,原本叫123警区,后面为了让老百姓更加清楚的知道遇到事儿到底应该去哪儿,特意更名为城中、城东、城西三个警区,叠翠小区位于城中以北,是一个很多年的老小区,距离城中警区只有两个半红绿灯,虽说推车耽误了一点时间,但李东一行人依旧是最早抵达现场的警察。
楼下远远的围了一圈人,楼上几乎全部都已经开灯。
李东拨开人群走进去看了一眼,忍不住头皮一麻。
惨,真的太惨,地上躺了个老太太,看模样应该是头先着地,摔的血肉模糊,白雪到处都是被溅起的深红色鲜血,非常刺眼,但这依旧阻挡不了附近部分人吃瓜的热情,喜欢看热闹似乎同样也是许多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李东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田良一眼,田良瞬间心领神会,转身对围观人群说道:“别看了别看了,不怕睡不着啊,天儿这么冷,都散了吧。”
电视剧里警察都是配备警戒带来封锁现场的,可事实上城中警区一直就没这东西,而且就算有,人手不够也拉不起来。
李东看着接警单在人群里迅速锁定了周强,周强主动走过来稍稍有点局促说道:“李哥,我报的警,但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
周强,男,22岁,五大三粗且纹龙画虎,后背还纹了个满背杨戬杨二郎,快两百斤重,从中专还没毕业就开始到处瞎混,目前也算是县城里相对比较有名的小混混,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拘留所常客。
这年月的治安远不像二十年后,黄毛遍地,李东抓过周强绝对不止一次,这也是他一口一个李哥的原因。
“报警时间23:47,这个点儿你不在家老实待着瞎溜达什么?”
周强递过来一根金大鸡香烟,坦然回道:“我们帮会今儿……不是,哥,您别误会,我指的游戏帮会,今晚【攻沙】,打输了憋了一肚子火,这几天下雪店里也不忙,我跟几个弟弟撸串喝了点酒,回家刚到楼下就看到死人了,吓得我酒都醒了。”
话落,周强还指了指人群了一个姑娘:“她跟我一块过来的,哥,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
姑娘大冬天的穿着羽绒服,但长靴之上却是黑丝,她是周强店里的【公主】,这所谓的店倒也不是周强开的,是一家KTV,周强搁那跟着他们所谓的【大碴子】看场倒是真的。
混混+公主是这个年代的标配,周强在这个小区租房子住这事儿李东是知道的,他抓了周强好几次一来二去也算是老相识,这厮在外面人五人六,可进了派出所办公室房门一关,这厮就是个立刻迅速交待把同伙全部撂出来顺便把黑锅全部扔到【好兄弟】脑袋上的主儿,勉强也算是小聪明人。
以李东对周强的了解,让这厮打架他绝无二话,再不济是真能吆喝,但真动起手来尤其是下死手却真的很少,让这厮杀人……他真没这胆儿,哪怕喝了再多假酒他应该也不敢。
李东摆手拒绝了周强递过来的香烟,指着地上的尸体问:“认识?”
周强点头快速回道:“太认识了,就住我楼上,她住顶楼,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剁馅包饺子,我找过她好几次怎么说都没用,不是,哥,这事儿不是我干的,她都多大年纪了,平时我上楼找她让她别那么早剁馅子是真的,可我真没碰过她哪怕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我怕她躺地上讹我。”
小混混也怕老太太躺地上讹人,这很合理,没太大毛病,主要是周强既然能混出头就必然深知在外面混可以横可以狂可以坏,但绝对不能欺负老弱病残的道理,要不然会被人戳脊梁骨会被人瞧不起会抬不起头来。
山东这地界这年月讲究个盗亦有道,混可以,混不出来那可就真的只能是个混混了。
“老太太家里几口人?”
“就老两口自己住,也不怎么跟人打交道,平时特别喜欢捡垃圾桶,哥,你信我,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
总共问了没几句话,120迅速就位,但简单检查了几下就已经可以确定人已经死透了,120连最起码的急救都没做自然更加不愿意拉回医院,紧接着刑警队老苗开着他们那辆SUV正式抵达现场,大部队还在后面正在陆续赶来。
刑警队的人和装备比较齐全,拉警戒带封锁现场疏散群众的同时,老苗走上前来横了周强一眼,冲李东问道:“什么情况?”
李东跟老苗大概说了说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老苗又问了周强几句,扭头看了眼楼上:“走,上楼看看。”
“搁这儿消停待着。”
李东让田良看着周强,稍稍定了定神,跟老苗的人一起顺着步行梯直奔顶楼。
这年月电梯还是稀罕物,像叠翠这种老小区二十年后也没配备电梯,不过楼层也低,一共就六层。
顶楼楼道的灯泡是坏的,房门倒是开着的,门内坐着一位看起来八九十岁的老大爷,圆形小木桌上摆了一盘切的很薄的猪耳朵,一盘拍黄瓜,一盘油炸花生米,一壶正在烫着的酒,以及两枚小酒盅两双筷子。
老大爷看着身穿警服的李东一行人,端起酒盅喝了口酒哆哆嗦嗦说道:“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自己掉下去的?”
老人把酒盅里的酒哆哆嗦嗦喝干,明明老泪纵横脸上却偏偏挂着一抹极其怪异的微笑,许是因为受的刺激过于强烈的缘故,他极其突兀的说出了一句让李东记了二十多年的话。
“她不让我喝酒,是我把她推下楼的,是的,就是这样,谁让她不让我喝酒,她,她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