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杀死他,灭绝唐古特!”
“灭绝唐古特!”
“灭绝唐古特!”
雨声雷声里,士兵们举刀呐喊,一声响似一声,闪电带来的惨白光芒将那一张张脸照得凶神恶煞,野蛮恐怖。
我感觉自己又说了什么,但已分辨不清,杀气腾腾的呐喊中,我开始觉得天旋地转,像要醒过来,又像在往更深处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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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昱?小昱!”
“你对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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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喊声渐渐消失,四周场景被升腾而起的黑雾溶解,终于化作一团虚空。我听见药蓠在喊我,声音传来,像是隔了一层劣质的黏膜,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我想回应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眼前一片漆黑,像死掉一样。
怎么回事?谁来,救救我……
“对不起,我来晚了。”
刹那间,好像某种束缚解除了,我重又感觉到自己,双臂被铁索高高吊起,长发覆面,冷风吹动褴褛的衣衫,全身泛起阵阵凉意。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潮湿的气息。
我的眼皮挣了挣,缓缓张开,看见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和磨破了皮的膝盖。
“哗啦,哗啦。”铁索打开,我身子发软,歪倒下去,被一条胳膊稳稳接住。
那人托起我的膝窝,将我抱了起来。
好熟悉的感觉,虽然隔了几个世纪,但当这一刻再现,我仍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悸动。
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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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昱,莫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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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的声音闯进梦中。
紧接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从肩部注入体内,周围一切如被惊扰般再次混沌,我用尽全力集中精神,却只在那人消失前看清一条遮住眼睛的黑色丝绸。
原来,是一个盲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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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中真实的触感像墙皮一样脱落了,我睁开眼,发现药蓠、山鬼和迟全直勾勾盯着我。
说也奇怪,这次醒来竟然没有任何不适,只像做了一场梦。
“老鬼你是怎么弄醒他的?”药蓠好奇。
“妖猫的法术而已,”山鬼微微一笑,“很简单。”
“你真有法术?”
“是啊!”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那你教教我!”
“……”
不知为何,我觉得山鬼的声音有些像梦中那个盲人,但很快就没工夫琢磨了,因为我注意到了迟和他手中的怪琴。
“迟,”我已经被松绑了,所以干脆坐起来,“你抓住琴头拔一下。”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照做了,只听“噌!”一声,果真抽出一把……等等。
“怎么是断的?”我跳下藤椅,忙不迭夺过那把匕首。
药蓠见状也不和山鬼拌嘴了,三步并两步赶来,一把抓住我的腕。
我径自竭力辨认着刀身上的四个字,准确来说,是四个由各种汉字笔画组成的奇怪图案。
“该死,明明在梦里时,那些语言我全听得懂!”我有些急了。
“正常,我还看不懂意大利文呢,”药蓠挑眉,“不过西夏文……倒是出于兴趣学过,多少懂一些,需要帮忙么?”
“那你翻译一下。”我转身,药蓠顺理成章地接过匕首。
他皱着眉端详一阵:“嘶……”
“干嘛?”我警惕。
“前两个字是‘莫已’,最后一字是‘步’,中间那个我不太认得。”药蓠如实道,“这四个字有什么含义?”
“可能是我上一世最初的名字。”
“为什么不去图书馆?”山鬼走来,“那里有一个非常好用的古文字翻译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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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四人带着琴赶往图书馆。路上,我和他们讲了梦里的事。
“那么说,乔其实是一个党项人,而他的夙愿,与党项被灭族有关?”药蓠说着,仰头思忖,“总不会是复仇吧?当年灭西夏的蒙古人早死光了啊,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据药蓠所讲,党项族,又称“党项羌”——也就是蒙古人口中的“唐古特”——关于其形成众说纷纭,不过可以确定,他们的祖先来自青藏高原,之后迁至西北,并在那里繁衍生息。唐末,党项羌中的拓跋家族因为参与平定黄巢起义而被赐姓“李”,之后党项羌在唐的庇护下逐渐成长,唐末时期已经成为西北地区不容小觑的一支力量。到了宋代,拓跋家族的后代李元昊开始反抗宋朝统治,不仅恢复了自己的党项姓氏“嵬名”,还于1038年建立了西夏国,并采取一系列措施来巩固政权、发展文化、扩张领土,加上此后几代皇帝的努力,西夏缔造出了辉煌璀璨的王朝文化,不仅疆域在鼎盛时期达到了北宋国土的三分之一,一百多年中还诞生了无数文学家、艺术家和科学家。然而,因为一直推行汉化,久而久之,西夏军队的战斗力开始下降,加上统治阶级日渐腐败,王朝逐渐走向衰落。后来,蒙古兴起,野心勃勃的成吉思汗铁木真一遍遍攻打处在交通要地的西夏,实力不济的西夏虽然表示臣服,但是再后来,这个不甘任人宰割的民族还是在被蒙古频繁利用后决定拒绝协助西征,甚至还与金国联合对抗蒙古。得知这些的铁木真下令一举攻灭西夏,结果西夏军民顽强抵抗,战争持续近二十年,蒙古铁骑损伤惨重,铁木真也在征讨期间去世,并留下遗言,要求子孙后代必须“灭绝唐古特”,于是就有了西夏惨遭灭族、文明近乎失传的悲剧。
我听得颇感震撼,不等缓过劲,四人已经行至图书馆。
“咚、咚、咚。”山鬼上前叩响大门。
很快,门开了,眼前之景却让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