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皮发麻,倒抽一口气……不等叫出声,玻璃中又出现一个人,我还没看清他的模样,便被狠狠按在桌上!
“嘭——”我被按倒在简陋的车板上,这里似乎是个偏僻的巷子,靠两旁建筑上的火把照明。
“呵呵,多亏了你,Saluki,”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向我,“否则我们还以为圣殿骑士早就不配当刺客的对手了。”
“什么?你们……”我仰头看他,被恐惧攥紧了心脏。
他的脸藏在兜帽里,语调抑扬狂狷:“既然你承认自己是三百年前那个Saluki,那么塞耶德纳为了你被蒙古人杀害的事,你不会不记得吧?”
“三百年前?”我听见自己哑声低吼,紧接着便要挣扎,却被死死控制,“开什么玩笑?我离开不过两年!塞耶德纳……怎么可能?蒙古人不是还在西征么?!而且你们这是……”
“总之,好好补偿我们吧,因为你——”那人一把捏住我的嘴,咬牙切齿,“组织当年差点被团灭!”
“不可能!你们……骗子!住手!!!”
衣服被扯开,凉意侵袭——
“嘿嘿,三百年前那位估计都没这姿色。”
“哈哈,真是傻子,自己送上门来。”
“便宜那野种了!”
蚀骨的愤怒渐渐盖过恐惧,还有那份早已在心中发芽的,向死而生的情愫——“我说住手!!!”我蓄足了力,一脚踢中近处那人的命根,然后趁乱挣脱,推开他们。
“噗通——”可是我脚踝一紧,又一次扑倒在地。我无比震悚地回头,看见自己的脚不知何时竟被铁链拴在了车板上!
“你可以不听话,可以像背叛你的小情人一样背叛组织,但是……”那个戴黑色兜帽的男人缓步走来,我在他的阴影里抬眼,“为了我们的事业,你和他,总得牺牲一个吧?”
“休想碰他!”我挣扎怒吼。
“放心,”他单膝点地,抓住我的下巴,露出一对墨绿色暗眸和两旁垂落的长发,“只要你配合。”
那一瞬,我忽然感觉好绝望,真实透骨的绝望,像是坠入深海的人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只隔一个水面的光源慢慢远去。
好像要被永远困在乔的记忆里了。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慌张,恍惚很久以前,这一天的伏笔就已经埋下。
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抓住我的手、脚、脖子、腰部和其他什么我已经无暇顾及的地方……我想躲,想逃,想大叫想哭喊,可是随着记忆一点点复苏,最初的恶心竟被某种似乎已上演过无数次的自暴自弃取代。
他们仿佛来自破碎的回忆……不同的触感,不同的温度,不同的姿势,我早已无力分辨,只记得那重复了一次次的、不能自已的疯狂。我在撕裂的疼痛中沉沦坠落,与走马灯一般播放的过往缠绵悱恻,无数的人,无数的事,都融入进因飞速流转而辉煌的昼又夜……
“犬是不洁的,但Saluki不一样,它们修长美丽,擅长猎杀,是真主安拉的礼物。”
“Saluki,去异教徒的世界里尽情狩猎吧!”
“年轻人,这诗,是你写的?”
“呈现苦难固然重要,但是,也要拥抱光明啊!”
“改进过了么?怪不得,你看——”
“哥哥,妈妈说,你的诗能给人力量!”
“孩子,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你可以把太阳描绘出来么?”
“喂,你就是乔?不许再写了!我儿子看了你的诗,都敢和我顶嘴了!!!”
“有人告发你写诗渎神,和我们走一趟吧。”
“叫我亚当就好,想怎么报答我?”
“你……还在写诗?”
“对不起,我突然,好想见你。”
“愚昧之人总是害怕和自己不同的东西,我却对异己之物很感兴趣。”
“我其实特别欣赏你的文笔和勇气!别涉及宗教就好,请一定继续写下去,给大家带来希望!”
“是啊,我们属于教会,信奉基督,可我的包容性比他们强呀。而且,好久没看见那些贫民笑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可以,我可是佛罗伦萨一流剑术大师!”
“啊,还以为下这么大的雨,你不会来了。”
“原来,乔也一直在等我么?”
“乔……”
“乔!!!”
“妈妈!莱昂诺拉!你们看!这是我的爱人!他的名字是——乔!!!”
“凭你的才华,要是生在祖父那个时代,一定可以住进美第奇宫,接受最好的教育。”
“凭什么私生子不能上族谱?凭什么禁军可以欺压平民?!若是祖父还在,一定不会容他们这样胡闹!”
“乔,我们一定要开拓出更加自由的新世界,将来真正实现平等,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相爱了!”
“此世就算无法见证新世界的诞生,至少也要看一看佛罗伦萨昔日的繁荣!!!”
“别怕,乔,那是一只死去的凤凰。”
“安东尼奥,那只凤凰……是安东尼奥。他说过,最喜欢河边这块高地了,原来,这儿真的可以俯瞰整座城!就让他,在此长眠吧。”
“又想找我切磋?好呀,反正你都出师了,不如彼此激励一下,输了的话,给我你的莱雅琴和诗!若是你赢了,我们就私奔!”
“战利品,我拿走了。”
“对不起,请和我们走一趟。”
“呵,你就是那个疯诗人?”
“这么漂亮的脸蛋,我都舍不得动刑了。”
“不如你自己认罪吧?为什么渎神?”
“不说话?我看,倒有个比动刑更适合你的手段……”
“这,真的行么?”
“怕什么,那野种都玩儿过好几回了!”
“轰隆——”雷声里,我的身体终于落下,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疼得快要死过去。
周围变成了牢笼,墙上殷红的诗句被瞬间降临的闪电照亮,又隐入黑暗。冰冷的铁栅外,青年取下骑士面罩,我看清了他的脸……
齐肩金发遮覆颈窝,眉骨华丽,皮肤白晳,棕红色眸子在眼底压抑的阴影中亮着,如同深沉禁忌的火种。
我向他伸出湿漉漉的手,却被铁链拉住。
“笨蛋亚当,我是先爱上你,再爱上光的啊!”乔虚弱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我合上眼,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好轻,在一片虚无中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