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修远凝眉愕然,欲言又止。
若非这老头境界太高,随随便便都能碾死自己,他都要出言嘲讽其胡编乱造,大言不惭了。
盖因老者所言,实在怪诞不经,闻所未闻。
世间修行者皆知的常识,修行灵物一旦炼化使用之后,便会消散一空,从来都是用一份少一份,如何能够代代相传?
许寅舟笑道:“可是觉得匪夷所思?此乃我许家最大的秘密,每一代族人之中,知晓其存在的,往往不会超过两人。”
说话间他起身踱步,来到一方长案旁边,语气幽幽:
“这两人至关重要,一人炼化灵物筑下道基,是为灵物继承之人。另一人负责灵物的收取和传授,是为灵物传承之人。”
说罢一抹腰间储物袋,在许修远疑惑的目光中,将族长陨落后的遗蜕取出,置于长案之上。
许寅舟眼中流露着伤感,但很快被掩去,转头看向许修远,意味深长道:
“可知何谓身死道消?”
许修远眼角抽搐,这老头进屋后便莫名其妙,又是托付家族传承希望,又杜撰子虚乌有、代代相传的筑基灵物,现在更是神神叨叨,将族长的遗蜕请出。
莫非承受不住此番变故,已经神志不清了?
许修远脸上带着忐忑,硬着头皮道:“像族长这般,即是身死道消。”
许寅舟摇摇头,沉声道:“世人常言身死道消,是指修士陨落后,其所修大道、所筑道基,会随之溃散而回归天地之间。
但家族传承的筑基灵物,其所筑道基却是不同,若修士身死陨落,此道基崩溃后将逆反先天,不会消散于天地虚无。”
言罢,他以指尖一划手心,顿时汩汩殷红血水冒出,汇聚成一团悬停空中,约莫婴孩拳头大小。
许寅舟运转灵力提炼,血水滴溜溜剧烈转动,不断收缩直到拇指大小,观之鲜红欲滴。
修士精血!
‘这老头意欲何为?’
长案旁边,许修远被勾起了好奇之心,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贯注。
只见许寅舟神色肃穆,突然双手掐诀,十指变换。
其身前悬停的几滴精血,瞬间崩散成血雾,随后缓缓降落,将族长许寅山的遗蜕笼罩。
老人犹不罢休,手中掐诀不停,嘴上更是念念有词,声音极低。
长案上,原本焦黑的遗蜕,肉眼可见的消瘦萎缩,直至变成一具皮包骨。
如此诡异的一幕,就像被抽干了血肉!
许修远已是目瞪口呆,毛骨悚然之感遍袭周身,大气不敢出。
许寅舟同样震惊,但没有多想,轻喝一声:“敕!”
皮包骨随之渗出血雾,源源不断极为浓郁,在空中汇聚成数量庞大的一团。
老人已经停下了动作,但空中血雾却在自行翻涌,不断坍塌聚拢。
————
两人凝神观望,半炷香后。
空中已不见丝毫血雾,仅有一块血色泥团悬浮,大概两个手指粗细。
许寅舟将其摄取在手,一脸疑惑:
“这…为何感知不到,筑基灵物该有的灵机波动?”
手中血色泥团看起来,与俗世田间的泥巴无异,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摇摇头不再多想,老人转头看着许修远,有些尴尬道:
“喏…这便是那筑基灵物,家族世代相传,如你先前所见,族长是灵物继承人,而我则是那传承之人。”
泥团置于手掌中央,红艳艳圆坨坨。
心中如何腹诽不提,许修远眼轱辘一转,讪讪道:
“哎…我虽不曾亲眼见过筑基灵物,但相信族老所言不会有假。”说话间,扫了一眼长案上,已经变成皮包骨的族长,好奇问:
“族老刚刚施展的,可是神通道术?”
须知神通道术,筑基修为才能施展,此前让血肉消失的那一幕,许修远现在还心有余悸。
“这些都是家族秘辛,世代口口相传,说与你听也无妨。”许寅舟瞥了他一眼,语气变得神圣莫名:
“那是老祖宗根据家族血脉,独创的提炼秘术,以血脉同源的精血为引,从灵物继承人的尸身内,将筑基灵物提炼出来,我也是第一次施展。”
根据其所说,这秘术极为不凡,哪怕继承人暴尸荒野,传承人也能通过秘术,在其附近遥遥感应。
许家祖祖辈辈,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得以将灵物代代传承下来。
但遗蜕施展秘术后,血肉全失同样出乎他意料,秘辛之中也不曾提及。
说罢,许寅舟眼神变得凌厉莫名,直直地注视许修远:
“我知你心中仍存疑虑,或许是神物自晦所致,但此物能帮你筑基不假。
时间不由人,家族传续尚有要事托付,且长生大道就在眼前,许修远你待如何?”
许修远打了个寒颤,暗忖他这眼神,似要择人而噬。
老者所言之种种,当真匪夷所思,耸人听闻。
但此时此刻,知晓了这些家族机密后,他已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真要不知好歹,许寅舟可不是良善之辈。
况且,值此家族存亡之际,老者不可能徒费唇舌来消遣他。筑基的机缘就在眼前,是以往做梦才敢想的事情。
许修远不再多疑,拱手作揖,神色郑重:
“远,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