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兰撇了撇嘴，他拿起桌上的摇铃准备去喊下一位，但他看着海达用树皮重新包裹着这根肋骨又想起了什么，他斟酌着说道，

“海达女士，我为什么看见这个肋骨就感觉到有些烦躁。”

“那种感觉，就像有很多蚂蚁在我心里爬一样。”

多兰盯着这根肋骨，心里还是有那种无法消除的异样和难受感觉。

“你为什么不摸摸它呢？”海达看着多兰挑逗地说道。

海达脸上逐渐泛起的不怀好意的笑容，让多兰根本没去听信她的建议。

用树皮重新包裹好兽骨后，海达将多兰手里的羊皮图纸一把夺过包裹在兽骨上，又在上面缠上了一根红绳，这代表定做人要求的独特材料。

做完这一切后，她拿起酒杯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突然，多兰发现海达突兀地将凑到嘴边的酒杯停下，她眯着左眼看向多兰背后的铁门。

门外酒鬼们喧闹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只剩下悠扬的琴声依旧。

多兰此时也反应过来，他小心拉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火光反射在如同镜面般光滑的头颅，穿着红袍祭祀服的男人站在门前。

“格奥尔祭祀。”多兰怔怔喊出了来人的姓名。

格奥尔并不应答，他只是低眸撇了一眼多兰，就看向坐在桌后的海达。

琴声飘扬在诡异的寂静中，格奥尔淡淡开口道，

“有个临时任务，需要你的协助。”

海达点点头把烈酒一饮而尽，“给我几分钟。”

格奥尔走到柜台边上安静坐下，对周遭的安静视若惘闻。

没人敢说话，就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被琴声掩盖。

剩下三位来定做武器的北方人不自觉就把手按在腰后藏的武器上，那个金发秀美男人捂着口鼻尽力不让自己打出喷嚏来，可还是没忍住。

突兀的喷嚏声在酒馆内响起，显得极为滑稽。

温端着酒盘路过了格奥尔，低垂的眼睑下是藏不住的愤恨。

海达走到多兰身旁一把拿过他手上的摇铃，她站在门口把摇铃向上举起，摇了起来。

向上摇铃代表着今日不再接受武器的定制。

“巨斧托米”和另外两个壮汉看见信号，起身离开了酒馆。金发男人看见三人离开，后知后觉站起，紧随其后地离开了酒馆。

“今天你的工作结束，把两个材料送走就不用回酒馆了。”海达对多兰说道。

虽然不知道格奥尔祭祀来找海达干什么，多兰还是抓紧把羊皮纸以及重新包裹上树皮的兽骨和装着矿石的火纹盒放进双肩兽皮袋里。

多兰很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顺带关上了铁门。

现在时间充裕，多兰并不着急离开，他背着兽皮袋坐在金发男人刚离开的座位上。

几分钟后，海达穿着那一身多兰第一次见她时的奇怪黑色兽袍走了出来，她的手上还缠着一根长鞭。

一看见海达穿着那身黑色兽袍，多兰就觉得此刻的她变得面目可憎，很想冲上去给她两拳。

“是那身兽袍的原因吗，那也是超凡生物的材料吗？”多兰扭过头尽量不去看海达。

格奥尔和海达离开后，酒鬼们粗重的呼吸声再度响起，似乎是才想起自己可以呼吸。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传入多兰的耳朵里，

“红袍人怎么来了？”

“好奇怪啊。”

“你们不知道吗，稽税队从不来这里收税。”

“那个独眼母狼肯定是哪个红袍人的姘头。”

“放屁，海达可是战母！”

……

各种各样的小声议论汇入多兰的耳朵，虽然多兰已经来到黑炉酒馆工作三天了，但他依然对海达，对黑炉酒馆，对那些北方人不甚了解。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炉户祭祀和海达似乎存在着相当有限的合作。

多兰原以为海达只为古德蒙德先生工作，因为她自己表示过，无法直接通过自己的渠道和炉户祭祀进行合作。

“海达女士和炉户祭祀之间的关系比我预想的还复杂一些。”多兰暗忖。

多兰站起身，他正准备和温聊聊有关黑炉酒馆的事就看见温把酒盘狠狠砸在柜台上。

她目眦欲裂嘴唇翕动似乎在骂着什么人。

多兰停下脚步，他看着摔着盘子正发泄怒火的女孩，感觉现在不是提问的好时候。

还是先去送材料吧，多兰没多犹豫便离开了酒馆。

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在铁锈街的街角后，他的绿眸中映出了远处渐渐消失在道路两旁火光中的多兰。

加雷斯悄悄跟了上去。

多兰这一路走得不快，今晚时间充裕，他可以重新认识这座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自从他6岁那年被迫提前来到炉乡内城跟随加雷斯一块生活后，他的生活就被局限在小小的内城中，他很少有时间来外城逛一逛，那些歧视他红发的炉户血裔们不愿意带着他来外城玩。

加雷斯酗酒误事被剥夺炉户祭祀的身份后，多兰被迫开始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这个家。那时，加雷斯愈加变本加厉地以酒浇愁，他变卖家产只为换到足够的买酒钱，对这个即将支离破碎的家庭不闻不问。

“圣典为什么不禁止人们喝酒呢？”

这是那时，多兰问过的最多的问题。

很快，多兰也因为在“神火工坊”打伤了歧视他的炉户血裔，被逐出学堂。

一切即将分崩离析，直到有人拉了多兰一把。

两年后，加雷斯的好朋友，那位来自掘沃堡的贸易官维塞尔再也看不下去，他为了多兰，也为了多兰已经离世的母亲，狠狠揍了加雷斯一顿。

醉鬼犯下的罪行不应该由清醒的人来偿还。

加雷斯似乎醒悟了，可血液里对酒精的渴望又把他拉下了泥潭。

直到某天晚上，被烈酒烧心醒来的加雷斯本想去厨房找点喝水，却看见了站在板凳上做饭的多兰。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久违的妻子。

这个家终于开始走向正轨。

“维塞尔叔叔。”多兰笑着呢喃了一声。

因为今晚酒馆里那个金发面容阴柔的北方人，多兰想起了同样有着一头金发的维塞尔。

那个真正如他父亲一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