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蒙德回过头，他看见富金支起身体艰难从床上坐起。

“我想最后为您看一眼您的命运，感谢您让这片土地真正繁荣起来。”雾尼扶着艰难坐立的富金。

古德蒙德没说话，他倒要看看这两人还要搞什么鬼。

富金混沌一片的眼睛如雾般流动起来，两行血泪从他眼中流出，他笑看着古德蒙德的右臂说道，

“您真是被命运眷顾的人。不过可以看见的未来里，请您不要试图期满他，期满命运。相信我，只要您不做任何期满的举动，您会安稳地度过这一切。”

富金没有褶皱的苍白笑脸上，挂着两行殷红的血泪，这让他显得十分瘆人。

“神经！”古德蒙德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雾尼扶着富金慢慢躺下，他劝慰着弟弟，“别看了，别看了。”

…………

多兰低头流着泪漫步在外城的街道上，他没有看路，时常被人撞到。

此时的外城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叫嚷声不断，路上的马车和人流穿行不断，他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对周围不闻不问。

一股巨力撞在他的肩上，带的多兰一个趔趄。

“不看路吗，不长眼的小子。”那人怒骂道。

多兰没有回应，他低着头看着崎岖不平的黑石板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午时的钟声响起，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外城的教堂附近。他抬起头擦去了泪水，下午还要去拜访古德蒙德先生。

他回想起古德蒙德所说的家中地址，在工业区鹿尾巷的尽头。

鹿尾巷靠近盐水码头和炉乡生铁厂，附近的街道主要聚居的都是些码头工人和冶炼厂工人。

“古德蒙德先生怎么会住在那里？”多兰有些好奇。

外城的码头区是污染最为严重的地方，因为生铁冶炼厂就建设在码头旁边。

多兰没去多想，从铁与火教堂走到码头区得接近一个小时，他得提前去不敢让古德蒙德先生等他。

…………

多兰站在古德蒙德先生家门前的院外，他透过围栏看见了内里的样子。映入眼帘的是花园围绕的白色外壁的半入地式圆顶房屋，和房屋不远处的一处小型的露天温泉，正冒着热气。

多兰第一次见到这样形式的房屋，忍不住有些看呆了。

等到管家先生领他进屋等候，他才觉得屋外的一切还是过于朴素了。

穿过长廊后，映入眼帘的是铺满地面的枣红色柔软地毯，炉乡仅有的名贵彩绘油画数幅，大理石桌上的金银瓷器和壁炉旁一人多高的白色瓷瓶，就连家具腿的曲线都有种美感的流畅。

多兰虽然没见过类似的装饰，但这里精致和奢华他是能感受到的。

管家领着他坐在厅堂的巨大会客桌上，他蹑手蹑脚的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雕花木椅旁轻轻坐下。

多兰低头看着自己一路走来的印记，地毯上描绘的无数无名花朵被他鞋底的灰土粘上不少，他只觉得自己的鞋子玷污了它们。

管家看出了他的慌乱，“没关系，每周会有人来清理的。”

多兰被人看出了心里的窘迫，脸上刷得变红。

管家为他端上一杯茶来，并告知古德蒙德先生还在外处理着一些事情，多兰只能耐心等待。

等到管家走后，他才放心下来开始打量起四周。

很快，多兰就发现他斜对面的位置上同样放着一杯茶水，正冒着热气。

“还有其他人来拜访古德蒙德先生？”他看着斜对面精致的瓷杯心里有些疑问。

多兰扭头在这间巨大的会客厅寻找另一位访客，他之前忙着看自己脚底踩着的地毯始终没敢观察周围。

环绕了半圈后，多兰才在身后的不远处看到那位访客，他穿着红色的炉户祭袍，身材高大头顶光秃，正背着身看着墙上的另一副油画。

“格奥尔祭祀。”多兰认出了那人小声说着。

格奥尔仿佛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来看向多兰。

多兰不自觉就急忙转过了头。

格奥尔上下打量着低头落座的多兰，接着又转过身去继续看那幅画。

多兰很早就认识格奥尔祭祀，他的光头和那张不带任何表情的面孔时常让人觉得他难以接触。

但多兰对他的感觉和众人有些不一样，他记忆里的格奥尔祭祀时常来到家中做客，开导失去父亲和妻子的加雷斯。

那时的格奥尔还不像现在这样威严，总是陪着加雷斯喝酒。但自从加雷斯失去右手被逐出祭祀队伍后，格奥尔就再也没来过家里。

多兰回想着加雷斯和格奥尔曾经的友谊，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可以请求格奥尔祭祀让我参加圣山的朝圣仪式！”

这个想法如同有魔力一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是爸爸的朋友，又是地位很高的祭祀，如果他愿意帮助我争取这个机会，或许很有可能。”多兰在心里仔细想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多兰有些心跳加速，上午加雷斯的那番话让他再度感受到人生的绝望。

坐立不安的多兰像是一艘在狂风暴雨中上下翻覆的小船，此刻远方出现了一丝曙光，他必须挣扎着驶向那里。

成为炉户祭祀的曙光！

多兰从那把雕刻复杂纹饰的椅子上站起，脚步无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慢慢走向身后的格奥尔，他在心中酝酿着该对格奥尔说什么。

“有什么事吗？”多兰才走到一半，格奥尔就感受到了缓缓靠近着他的男孩。

多兰依旧不敢和他对视，停下了脚步，格奥尔击杀那头狼人时的暗红色双眼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有什么事吗？”格奥尔微微皱起眉头，他以为多兰没听见他说的话，放大嗓音又说了一次。

“格奥尔祭祀您好，我是加雷斯的儿子多兰……”

“不用那么生分，叫我格奥尔就好。”格奥尔打断他。

格奥尔刚说完，就看到了从门廊走入客厅的古德蒙德，他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朝着二人走来。

“我想，我想参加朝圣仪式。我已经12岁了。但我的父亲加雷斯说他不再是祭祀后，我也无法参加朝圣仪式了。所以我想来问问您，能否让我也参加仪式，我很想成为祭祀的一员。”

多兰刚开口时还有些结巴，但后来却越说越顺，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全都吐露出来。

此时，格奥尔和古德蒙德遥遥相对，多兰站在两人之间，他还未意识到身后不远处的古德蒙德。

两人都默默听完了多兰的愿望。

格奥尔看向低着头的多兰本想答应下来，这并非是什么大事。

但他的余光却看到不远处的古德蒙德，修去胡子的男人朝着格奥尔坚定地摇了摇头。

格奥尔犹豫了，古德蒙德要做什么？

但他还是配合了古德蒙德的意思，斟酌着向多兰说道，

“很遗憾，炉户祭祀是熔铸之神最为忠实的仆从，加雷斯玷污了献给神的祭坛，因此被剥夺了炉户祭祀的身份，他的孩子同样被他不忠的行为拖累。”

格奥尔演戏做全套，颇为严肃认真地拒绝了多兰。

最后的曙光被一记乌云下的霹雳遮蔽，红发男孩的眼里迅速酝酿出了一场雨。

父亲说的是真的。

“哈哈，你们在聊什么呢？”爽朗的笑声从红发男孩的背后传来。

多兰听到古德蒙德的笑声，低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格奥尔，请你在这再等一会。我们很快就会聊完。”古德蒙德走近，把手搭载多兰的肩膀上说道。

“跟我来。”古德蒙德拍了拍多兰的肩膀低声说道。

多兰低头跟着古德蒙德，他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让古德蒙德察觉他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