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国都城,苍城,大雪。
张如诚望着眼前之人,心中满是疑惑与失望。他疑惑少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因何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他想起那时他们一起读书习字,探讨政事,一起玩耍,甚至有一回一起跑到河里洗澡,被各自的父母发现带回去责罚。他不懂,这样一个曾与自己朝夕相处,日日亲切地唤着自己如诚、如诚的人,为何竟想杀了自己。
“如诚兄,不,现在该称你为“张大人”。还记得我们初来都城那年,也是这般大雪,你我还一同发愿,有朝一日,若也能共同主持一场风雪宴的时候,那必定已经功成名就,声名远扬了。”
“记得。”张如诚面无表情。
“如今你做到了,成为了这都城中人人想得到的风雪宴的东家之位,可同你站在一起的是严门,而我,却成了堂下之人。”
“你本可以。”张如诚沉声道,“是你自己走错了路。你可后悔了?”
“世间事,做了便做了,我从无悔。”方志逸环望四周雪景,“应是天仙狂醉,乱把浮云揉碎。亡于此番良辰美景,我无憾矣。”说着他又瞥见了张如诚旁边立于雪上的剑。
“这是他的剑?你要用这把剑送我,倒也算有始有终。”他笑道,表情宁和。
“诗很好,若是用在三年前,正合适。”张如诚眸光冷厉,决然道,“今日,并不应景。”
剑起剑落间,红英缀白雪。
“那把剑的主人并不是你们,谁知道他醒来会不会赖账?既尔等身无长物,也别怪我医不了这人。”秦杨隔着茅屋的门对外面的毛小子道。
他秦杨医病治人有条规矩,要么收钱,要么收对别人来说很重要的物件,哪怕那物件是盆花草,只要是对主人来说它有很重要的意义,秦杨就愿意救人。否则,对他来说,人死不死,都与他无关,反正自己的志向本不在治人。
“你可看清楚,这把剑任谁看都是价值连城,你不是要钱吗,当了不就得了,况你救了人,人还会在乎这一把剑吗?”方志逸不悦道。
“要是他不在乎,我就更不要了。我说了,我只收对人万分重要的东西。”秦杨没有一丝动容。
“你!哪有你这样的神医,说是神医,却不收穷人,都说悬壶济世,这是哪门子的神医!”方志逸忿忿道。
“小子,我可没说不治穷人,若你们连颗真心都没有,还救什么人,自己没钱,倒数落起我来了。”
“你……”
“志逸,”张如诚拦住方志逸,“既然神医不肯相救,咱们还是别打扰他了,去别的医馆看看吧。”说着张如诚背起那坐在院中的人就要走。
“有这功夫,还不如替他挖个坟直接埋了,免得他在路上活受罪。别的医馆要是能医,你们也不会来这儿找我。”秦杨的声音又从屋内传来。
方志逸实在忍不住了:“求你医你不医,现在我们要去别的医馆你还这么咒人!”
“你那是求我?分明想吃白食。”屋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刻薄。
“我……”方志逸再次被张如诚拉住。
“前辈,”张如诚道,“前辈说得是,城中医馆我们皆去了,给我们指了前辈这里。只是前辈要的东西,我们实在没有。”说罢看看自己的包裹,欲将其解开。
“如诚,你要做什么?”方志逸按住他要打开包裹的手,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自己更了解张如诚。
“志逸,若此人能活却因我今日舍不得这些死物而终究丧了性命,那我这一辈子都会心怀愧疚地活着。”他一脸严肃地望向好友。方志逸见他目光坚定,心意已决,只能缓缓放下手,将头扭至一边,不再看他。
张如诚见状桀然一笑,随后又对着屋内的人道:“这些书伴我多年,早已被我翻烂,前辈若不嫌弃,可收下这些书。这里还有些散碎银两,前辈也可尽数拿去”
“如诚,你想好了吗?且不说这书已是绝本,寻遍整个沧浪国也都没有了。再说这些银子,你若给了他,吃住怎么办,离考试还有好几日呢。”方志逸知自己劝不住他,可又忍不住。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志逸,咱们不是都约定好了,要做造福百姓之人,如今神医能救此人,不过是耗些钱财罢了。况且,这些书里的内容我早已记在心中,你不必担心。”
说罢,张如诚又向屋内道:“前辈,若论真心,这些书便是在下此生付出真心最多的事物,请前辈一鉴。”
话音刚落,只见屋门瞬间开启,不待二人细看,一头戴面具之人已然立在他们身前。二人惊奇此人竟还身怀如此功法,却不敢多问。
秦杨拿起张如诚手上叠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随手翻了翻,又颇有意味地看向张如诚,然后背过身去,走向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