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没有等来母亲气消,却是王宅出了事。待赶回家中时,硕大的王宅只剩一片灰烬,王氏满门,葬于火海,昨日前来吊唁留宿的亲朋,也未幸免于难。
不日,官府便抓到了几个放火的帮凶,正是王芙蓉新婚之日那伙强盗中的一些人,而他们招供的主谋,竟是那恶秀才。
王芙蓉方明白,如今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罪孽。
她怕秀才贼心不死,找上门来,便让好友铅华带着儿子离开,自己则留在宋城静候时机,待雪王氏满门之恨后,自去寻她二人。铅华知她仇恨在身,若不了结,此生不得幸。也实怕这孩子若留在亲娘身边,徒增危险,只得带着孩子先行。她知芙蓉乃赴死之心,只劝慰她若是此事了结,尽快与自己会合,若是不幸……她也定会倾尽全力抚养此子。
临行前,芙蓉才给这孩子取了名字:恨生。恨她王芙蓉此生有眼无珠,害了王氏众人,还牵连了家中的亲朋好友,也恨生下此子却不能尽心养育,伴他身旁。
铅华去后半年之久,那秀才也终于落网。家仇得报,王芙蓉方出宋城寻找好友和儿子。
在百里城,王芙蓉遇见了林成——那个王氏夫妇本要将女儿许配的那位富家公子。原来,林成自幼爱慕王氏女,终于等到芙蓉桃李年华,便怂着父母上王门提亲。后来却听闻爱慕之人早已心有所属,更听闻她已要嫁人,心下哀伤,忧思过度,一病不起。林父林母眼见儿子心神困于宋城,也是心痛,当即决定搬离那伤心地,迁居来了这百里城。
来此地后,林成身子日渐转好,心中却仍放不下王小姐,便遣人去打听她的消息,得知了她的遭遇,心中更是担忧她会想不开,依然派人四处寻找她的下落 。直至在百里城再次遇见她,他心中的石头方才落地——她还活着,便是好的。
他对她表明心迹,对她道不计前尘,问她可愿与他携手一生。王芙蓉自知如今已非王家大小姐,怎能配得如此良人,于是三番五次拒绝他。直到林父林母也亲自来说和,告诉她他们的儿子至今未娶皆因心中从始至终只有她王芙蓉一人,也告诉她林成一直在找她。
如此心善厚道的一家人终于让王芙蓉放下戒备,她也对他坦然,她有一子,他说他帮她找。至此,王林二人,结为连理。
婚后,林家一直派人暗中寻找那孩子,只因王氏灭门的帮凶尚未全部落网,为了那孩子的安危,不能大张旗鼓。但林夫人却是一直思念着孩子,积久成病。
“怎……会如此?”恨生仍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那日,她并没有同我讲这些。”
“你可有听她讲完?”度弦有些斥责。
“是,是啊,我为什么不听她讲完?那日我太过愤恨了,我……”恨生的鼻子酸疼酸疼的。
“你可知你入今还能站在这里,皆因你娘亲的血。”
“娘亲的血,难道刚才……”
“不错,你含恨而死,怨气过深,已是半死之躯,若没有这滴血,我也救不了你。从林宅走时,为了以防万一,我向林夫人讨了这滴血,她一听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未曾有过一丝犹豫。那时我便猜到,这其中定有隐情。”度弦解释。
“你去过林宅?我娘亲她……她怎么样了?”恨生的声音不觉颤抖起来。
“我去时她很不好,如今……不知。可能已经死了吧。”度弦没有开玩笑,当时给她那求生丸的功效,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渡生人,”恨生跪在度弦面前,哭求道,“仙人,我知你有本事,你既能救我,必也能救我娘亲。对不对?”
“你在此处睡了太久,我不能保证。如今你得与我速速回那林宅才是。”
恨生连连点头,他的泪落至一朵鲜花上,那朵鲜花瞬间变成星点,其他花鸟鱼虫也一同消散。至此,闭门阵破。
度弦拽住恨生的衣袖离开了那池中央,噬月和西方鬼帝仍在池边等候。一见阵破,噬月便忙迎上去,急不可耐道:“君上怎去了这样久,可有哪里受伤?”
度弦宠溺一笑,摇了摇头,便对西方鬼帝道了谢。噬月早已化出本体,度弦带着恨生坐上去,三人便往百里城飞去了。
近日吴氏绣馆放出消息,绣娘无名关门弟子吴方圆成为绣馆新任老板。
同时,林氏布庄也将由林家未来儿媳怜生接手。世人皆知,这怜生亦是那无名亲自挑选的徒弟。
自此,百里城多了两名绝顶的绣娘。这绣行与布庄的产业更是由吴林两家各自把持。
只是,总还是有人念起那已闭关的绣娘无名,每每提起,不免唏嘘惋惜。
“公子的渡生术竟如此神奇,那林夫人只剩一口气了,也被您救了回来,公子真厉害。”度弦面前,噬月总是这般痴相。
“不是我厉害,是阿噬飞得快,那日要是再慢些,即便将那孩子的血抽干,也是无用。”度弦也毫不吝啬地夸赞噬月。
“还是公子厉害,能度人心,否则那恨生至今还以为是林夫人抛弃了他。如今看着他们重聚,彼此解开误会,声泪俱下,实在令人动容。”
“那你呢?”度弦反问道。
“我?”噬月立即明白了公子的意思,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去,躲避度弦嗔怪的眼神。
“我错了,公子。”
“错在何处?”度弦有意追根究底。
“公子叫我多读书,我便该知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不该过早地下定论。之前也不该不知礼数,对那林员外好一阵言语嘲讽。公子,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了,下次定不会再如此莽撞。请公子放心!”噬月坚定道。
“嗯。”度弦拍了拍噬月的肩膀,赞许地点了点头。
百里城上空,一人一骑,又往冥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