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这是……哦,可是给内子的药?只是不知如何食用?”
“这不是给你家夫人的,是给你的,此药名为伏生丹,专治隐疾,是我家公子的独门秘方。你每晨起一粒,连服十日,腿部隐疾自可痊愈。”
“哦,多谢仙人,那内子的病……”
“你不是在找她的至亲吗?等找到至亲,她也许有救。”度弦不紧不慢道。
“啊?这?那位谪仙说的竟是真的,仙人,难道真的只有那个孩子能救内子吗?可是我怕她撑不到了……”说着林员外又哽咽起来。
“世间一切,皆有定数,若能活自然是好,若不能活,也是她命该绝。人终归是要死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仙人说得是,只是内子,还有心愿未了,如今找那孩子,其实更是为了与他相见。”
“你们可真搞笑,当初抛弃儿子的是你夫人,日子稳定下来也没说找啊,这会子快要死了才念及亲情可贵,也不知早做啥去了。”噬月的愤懑又冒了出来。
“阿噬!”度弦再次制止,噬月只得耷拉着脑袋走到了度弦身后。
“此乃求生丸,叫你夫人服下,只要她有求生之意,自能活至今冬。我会去寻那孩子,能否及时归来,却无法向你保证,还有……也罢,我这便去了。”
“是是是,多谢仙师!”林员外连忙点头作揖,待抬头之时,已不见二人身影。
他沉浸在有仙师助力,夫人多半有救的喜悦里,却不知度弦最后对他道而未尽的话是:若非那孩子心中虔诚甘愿,即便取来他的血,亦是无用。度弦见其如此爱妻,实不忍告之。毕竟自己所渡之人众多,极少令人失望过,他心里也抱着一丝希望——也许,也许那孩子愿意呢?人世间之情感,种种繁杂,尤其亲情,怨恨再多,终究血脉相连,无法割舍。
百里寺外,黑白衣者现。守门僧询问二人来意,原是他们欲要拜访寺中谪仙,僧答谪仙一日前便已出城云游,归期未知。二人倒也识相,谢过便离开了。
“公子,这谪仙难不成真有些未卜先知之术?”噬月道。
度弦勾唇一笑:“何以见得?”
“咱们今日才到百里城,他昨日便走了,莫不是知道公子会来找他,刻意躲着咱们?”
“阿噬,”度弦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如此长进,真是令人意外。”
“嘿嘿,”噬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公子今日可夸我两回了,噬月定不负公子期望,多读些书。那公子,你说那谪仙到底还在不在寺中啊?公子若是想见,咱们何不悄悄进寺里查探一番?”
度弦抬头望了眼百里寺的方向:“无论他是真云游去了,还是仍在寺中,终归是他现在还不想见我,那我便如他心意,不见他便是。阿噬,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公子!可是我们该去哪里找那孩子呢?他如今的身份、样貌,甚至是名字,我们都一概不晓啊。”
“世上凡生人之名,皆录在凡人册中,若已往生,往生册中也会记录,所以不论那孩子是生是死,只要去到冥界,便可知晓。”
说着一人一骑便乘云而去。
一路走来,竟有如此多的半灵,定要向冥王好好请教一番——正想着,度弦便远远望见大帝宫门前黑袍片片,领首之人那血红色的身影则十分亮眼。
“阿噬,再快些。”度弦道。
“是,君上。”噬月便加快了飞行速度。
“幽孪率冥界众生恭迎度弦仙君,吾等已在此恭候仙君多时。”
“不必多礼,你我本就同僚,论起仙道,你还比我早几百年,合该度弦敬拜幽孪君才是,更何况度弦不过区区一介罪仙。幽孪君,礼数过重了。”度弦扶躬身的冥王立定。
噬月望向那人,心道原来这就是冥王,方才远观其身形魁伟,还以为是个多么英俊的人,不曾想正脸竟恐怖如斯,还好自己的兽身是个更骇人的,否则定然也要被这左脸三道疤,右脸烧红似的人给吓到。却听那人和声开口,噬月才收回观察他的视线。
“仙君哪里话,千年前我便曾受仙君恩德,还未能报答,对恩人恭敬些本就应该,仙君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冥界平半灵,更是救赎众生之举,冥界上下无不感激仙君。再说仙君盗取元初乃是为了民生,三界之鬼仙,无不钦佩仙君之英雄壮举,只是奈于无极殿那位,无人敢出头罢了。幽孪亦为了此事对仙君多有愧疚,还请仙君莫要再提什么罪仙不罪仙的了。仙君此番立功之后,定能恢复仙位!若仙君不嫌弃,唤我幽孪便可。”
度弦含笑轻叹:“好,幽孪,那你也只唤我作度弦罢。我知这些半灵于你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时间会久些罢了。你为我上那不曾去过的清顽会,我都听紫垣说了,你不必遮掩。”
“仙君……度弦,我的确想救你,可那日无极殿前,若非紫垣君敢于辩驳,凭我一人,恐怕今日你我二人还不能相见于此。况且……”冥王摇了摇头,无奈道,“况且你说错了,能解决的半灵我都已解决,而你这一路走来瞧见的半灵,已非冥界所能掌控。”
“哦?请教。”
冥王便向度弦仔细讲来。原来,冥界对一些怨怼极浅的半灵自有压制经控制,对浅恋世间的半灵则有感化经劝服,这类半灵多是寿命已尽。但剩余的这些半灵中有些是寿命未尽,却因各种缘故失魂丢魄,而这所谓的“缘故”并非天意,因此凡人册和往生册中都未记载,寻不到缘故,自然也就无法压制或劝服,这类半灵唤作幻半灵。还有一些则是对世间怨怼颇深,已然成为恶半灵,或是对世间之人、物留恋至极致,尚有心愿未了而成为了离半灵。前类半灵尚可用尽方法寻那“缘故”,而后一类,则需使他们心结完全开阔,方可真正回归本体或收归冥界。
“难怪,方才我见有些半灵好似迷惘不知方向,想必便是幻半灵,而那些面容极致凶态或是悲伤的,分别就是恶、离两类半灵了。”
“是,有些幻半灵我已寻到意外身亡之缘故将其解决,却还有一些始终不肯透露死因。另外两类冥界更是无人能控制了。你应该看见了,界内已半灵为患,界外也不在少数。这样的半灵,我也只是在冥王手书中见过,度弦,你以前虽也经常替冥界渡半灵,这些半灵,你可有把握?”
“的确未曾碰到过,不过人总有第一次,试过,便知。”幽孪望着度弦,他除了语气中多了些慵懒之意,却还是那个骄傲自信的渡生君。幽孪默然一笑,便将怀中放了片刻的字条交给度弦。
度弦展开,纸上只写着:恨生,百里城人氏,年十六。病故,终年古稀。恶半灵,现于嶓冢山中。
“我已传令给五方鬼地府,渡仙所到之处不许阻拦,有求必应。我会派四大妖冥史带两队精冥甲与你同行。冥界不比天界,如今妖界蠢蠢欲动,你此时仙力尚未完全恢复,虽有噬月兽在旁,却不能以一敌众,若是哪些个没眼界的妖将你误伤可就不好了,妖冥史自会暗中护你周全。”
“幽孪思虑周到,度弦在此谢过。”
“那一切,就有劳渡生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