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可木然地看着眼前消失的阳离。
阳离没看到,但山可却在他对面看到了,一把火红的大手抓着他极速远去。
直到没入那远方的金字塔里面。
那里是阳家的宗门。
阳离显然是那里的少主。
山可的眼里忽然又充满了忧郁。
居然滴下一滴泪。
太脆弱了。
怎么连这样也要垂下眼泪。
明明是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心灵却无比脆弱。
“别哭了,雨水是用来滋养大地,不是从你的眼里流下,让大地染上悲伤的疟疾的。”
“别在这样炽盛的太阳下,这样温暖的温度下,给大地撒上悲伤的海盐。”
山可看着旁边,一个人轻轻地摸着她银色的头发。
她是封狐归归。一个永远在路上的人。
归归。但她却永远在旅行。
像一个无比虔诚的朝圣者,去寻找着心里也许并不存在的神殿。
但只要有一颗向往的心,尘世又如何能锁住她呢?
山可感觉无比羡慕,羡慕她的孑然一身,羡慕她的了无牵挂。
山可和阳离不一样,她不是被宗族捆住了手脚,而是她本就和远方这座山绑在一起。
她是所谓“山神”。
大山花费无数岁月炼化出神精。
当山睁开眼睛,想看看眼前的世界多么绚丽时:
她走动,但却迈不开步伐,只因她的根早已深扎在土石之下。
她的世界已经被锁在这里了。
在这几乎一尘不变的世界。
这是山可的世界。
这里有数不尽的森林,湖泊,高山,青鸟,飞鱼。
也许热闹非凡。
春也有花儿,夏也有烈日,秋也有红枫,冬也有雪花。
但也仅此而已。
封狐归归对她说过,她要去寻找一片海洋。
“海洋?”
“没错,海洋,那里是无数个湖泊,一望无际,将天空都几乎塞满。”
“浪涛打过来,有海洋的气息,有生命最本初的释放。”
“入夜,那里有两个月亮,一个挂在天上,向大地撒下银纱,另一个倒映在镜一般的海面上。”
山可想象着一片海。
那里也有森林吗?也许没有。
山呢?海那里会有山吗?
“我要去寻找一片粉色的海洋,那片海里有粉红色的甜蜜,还有一些些藏在粉红色下面的蓝色的忧郁。”
“我想赤裸着蜷缩在海里,感受浪涛冲刷我的肌肤,然后不加保留地哭泣。”
哭泣?
“活着就是为了痛快地哭一场吗?不然,你就这样在我怀里哭泣吧。”
“也许,在那片粉色海洋里,唯有最甜蜜的微笑回应更好。”
微笑?封狐归归想着这个词语。
微笑并不难,难得是如何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封狐归归觉得,只有源自心里面的微笑才是微笑。
所以她很少微笑。
有些人,悲伤比微笑更容易。
但也有些人,明明微笑着,但心里面却比任何人都要悲伤。
山可默默地微笑着。
封狐归归从山可弯曲的眉角读出了温柔。
也许,里面也藏着一滴眼泪呢?
封狐归归叹了口气。
于是山可也叹了口气。
封狐归归立马瞪着山可,
“不要学我的动作!”
山可满脸委屈,
“我没有学你!嘴巴长在我身上,难道我连叹气的权利也没有吗?”
“不知道为什么,世上的人好像一说不出话来就只好叹气?”
阳离这样,封狐归归也是。
叹气真有股奇怪的魔力,解决所有的尴尬冷场?
封狐归归叹了口气。然后好像意识到什么又捂住自己的嘴。
山可笑了。然后封狐归归也笑了。
朋友,我相信:此时此刻,所有的笑颜都是发自内心的,所以你不必去揣测。
封狐归归对山可说,
“我马上就要动身走了,我的路途在远方。”
“啊?居然要走了吗?这么突然?”
是呀,你的路在远方,我的路呢?
我没有路,我只能在这里打圈圈。
归归,你确实在这里逗留地够久了,你是不是从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过三年以上?
你为什么在这停留这么久?
既然待了这么久,那么为何又突然想要离开?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粉红色的海洋在呼唤我。那里海鸥与浪涛齐鸣。”
“也许,我真的该走了,所以我决定离开。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封狐归归尽管在这里待了三年,走之时却仍然是孑然一身。
山可没有多说。
她这样的人,总爱把“说”藏在肚子里,自己去酝酿苦涩。
“怎么啦?难道又要哭了?我这一走又不是天人永隔,这么感伤干什么呢?”
山可瞪着她银色的瞳孔,盯着封狐归归
“归归,无论多久,都要回来看我。我不舍得你。”
封狐归归轻叹,随即走了。
连一句回答也没有留下。
但山可却早已经知道这个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