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平在雪地里坐了一夜,扫乱女孩的脚印。
当雪将它们掩盖得再也看不出踪迹后,他揣着灰鼷鼠朝更北端前进。
松塔在整个墨尔勒斯最北边,背靠暮光冰川,小镇的领主居住在镇中心的松塔庄园,也是弥平的目的地。
小镇建在高大的松树林里。
庄园在城镇中央,居民围绕着庄园建造集市和房屋,城镇布局宛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灰鼷鼠叫停弥平的脚步,他们停在茂密的松树林里,小镇近在眼前。
灰鼷鼠悠哉游哉地拨弄自己的爪子,弥平催促它:“怎么不走了?”
“走?老哥你好自大哦。你看看你,衣服像破布,帽子是稻草,脑门的疤比我还大。现在如果路过一个胆小的人,都能被你吓死。你往山外走,是想吃断头饭吗?
“那怎么办?”
“等啊,我之前已经拜托松树林的远亲去通知我的表兄。小公主不方便出门,你再多等两天。”
弥平忍不住好奇:“小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灰鼷鼠收起嬉皮笑脸,漆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弥平,“是和你在同一个棺材里躺了六年的人。”
话音刚落,一个矮松树似的三角形的身影快速接近。
弥平的思绪还陷在灰鼷鼠那句话里,愣了一下,“那是谁?”
“啊,让我看看,那是……是小公主!”
灰鼷鼠激动地从弥平肩头窜下去,一个飞扑,正准备扑进小公主怀里,对方脚下一个急停,稳稳站在弥平面前。
灰鼷鼠气鼓鼓地又自己走回来,重新爬上小公主肩头。
因为快速奔跑而双颊发红的女孩,长卷发盘在脑后,额前散落着柔软的胎发。
她看起来与那只次级精灵同龄,像十岁的女孩,但比精灵瘦弱得多。
小公主身穿白色制服,制服尺码不合身,空荡荡的,袖口和脚边都重新处理了针线。
披着灰扑扑的兽皮斗篷,裙摆蓬起,头发散在两肩,像一块还没烘烤过的面包。
制服是贵族常用服饰,但贵族极其注重礼仪,绝不可能让凌乱的胎发遮挡视线。
弥平猜不透小公主的身份。
而如今他眼前,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画面——女孩甜美的脸颊旁矗立着一对鼠头。
准确地说,是两只鼷鼠趴在她的两肩上。
左肩那只灰鼷鼠是和他相处两个月的小家伙,右肩站着一只陌生的黑色鼷鼠。
看见弥平的眼神,小公主立刻开口解释:“这两位是里恩与珀尔,它们是同胞兄弟,黑色这只是哥哥里恩,灰色这只……”
“我是珀尔,你可以叫我珀尔老爷。”
灰鼷鼠朝弥平一鞠躬,激动地凑到小公主耳边邀功,“小公主,这次我可没有随便暴露我的名字,一直都装成一只普通的灰鼷鼠。我装得太好了,他以为我没有名字,每次喊我的时候都扯我尾巴。”
珀尔就是一直跟着弥平的那只灰鼷鼠,看起来它的聒噪并不仅仅针对弥平。
相反哥哥里恩则沉默的多,他甚至看见里恩悄悄关上耳朵,似乎是觉得珀尔太吵了。
小公主朝着珀尔小声嘟囔一句:“不是让你隐瞒名字,是让你不要说话啊珀尔,再被那些家伙抓走我可怎么办。”
叮嘱完珀尔,小公主转头,笑容满面地看向弥平,“您……最近过得好吗?”
女孩的笑容与热情不似作假,弥平心中的警惕略放松。
但记忆空白,他只能不好意思地咧开嘴,尽量露出一个和善的表情:“很抱歉,我醒来之后,很多事都忘记了。”
小公主笑容一顿,眨了眨眼,她已经感觉到眼前人毫无生机的躯体——他已经死了,却又这样真实地站在自己眼前。
哥哥告诉她,活着最重要,在生死面前,活下来的人远比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要。
她快速恢复原本的热情:“没关系的,那些事并不重要。您如今生活在哪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要和我说,我会尽我所能的。”
“我们……是旧识么?你看起来要比我年轻许多。”
“我的母亲经常提起您。”小公主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有一丝惆怅,“其实我已经十九岁啦,但我的身体停在了十一岁那年。”
“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八年前。”
“我叫什么名字?”
小公主闻言沉默了一会,良久才开口,“我的母亲,她称呼您为山林骑士。”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姓甚名谁,家在哪里?”
“大人,遗忘有时也是一件好事。”
遗忘?
有时遗忘被当做一种治疗方法,用来治疗大部分悲伤和痛苦的事情。
但他不需要治疗。
那些过去不是他的痛苦,那是他全部的人生。
“我需要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我的家在哪里。”
小公主眼神澄清,温和地注视着弥平,“这已经不是当年的高原了,墨尔勒斯人没有家。”
弥平从游牧庄园一路到这里,没有见过任何官方巡逻队,只有游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