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两个时辰,日头已经偏西,小晴朗走在最后,每走一步,脚底板就是一疼,小腿的肌肉全是酸麻之感,额头的汗已是密密麻麻。
少年身子本就单薄,又是第一次出门,前两天刚刚适应了些,昨夜晚上疯跑了一路,这时已经难以坚持,他也不提歇脚,拖后腿的事他做不出来。
李正见小晴朗狼狈的模样,就提议休息片刻,三人坐靠在路边的树荫下,坐下之后小晴朗累的不想说话,用手捶打着双腿的肌肉。
“小子,你不行啊!”老道人开口打趣小晴朗。
“你才不行,小爷我厉害的很。”小晴朗一边捶腿一边回答,男人不能被人说不行,酒馆里喝酒的男人都这么说。
“想我年轻的时候,哪个敢说道爷不行,道爷一招双龙入海,一招黑虎掏心,无人能挡。”老道人吹着胡子说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头你不知道吗?”小晴朗回嘴。
李正却是不搭话,只顾着东张西望,小晴朗还以为读书人不爱开这些玩笑,就见李正从书箱里拿出个小刀来,两尺左右,站起身来。
李正拿着小刀,拨开路旁的杂草,一阵悉悉索索,不多时拿着个木棍走了出来,李正回到二人身前。
把木棍递给小晴朗,小晴朗接过来看了看,这木棍生的很直,两头还差不多粗细,还挺好,李正却是为他做了根行山杖。
休息了一刻钟,三人又迈步继续往前走,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找个能安生歇脚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小晴朗走到最后,杵着行山杖像是轻松了些,老道人在中间不急不缓,李正走的快了他也不追,前面的李正也只好放慢些脚步,跟着老道人的节奏在前面带路。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晚,李正在前面指着一处山坡对着两人喊道,“前面有处人家。”
小晴朗和老道人闻言也是大喜,快步往前走去,就见官道旁有条小路,小路弯曲着延伸往上穿过几方田亩,一直到一处木屋才停下。
有人家,那木屋孤零零的立在山坡上,屋上还飘着青烟,三人看到之后都咽了咽口水,抬腿就往小路行去。
三人沿着小路一路往上,不多时就到了木屋门口,木屋有些年头了,大门两侧写着一副对联。
“赐福赐祥佳偶今如愿,志同道合春光大有秋,永结同心。”李正看着对联,读了一遍。对联用红纸书写,纸张已经多处被风日晒的斑驳掉落,上面的黑字也有些模糊不清,这户人家办过喜事,只是有些年头了。
“谁呀?”门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女声,却是屋内听见门外有说话声,开口询问。
吱呀一声门开了,却不是个老人,而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女人皮肤有些发黑,头发盘着,一身布衣。看着门外的大小不一的几个男人,女人也不说话,一手扶着门看着小晴朗。
“我们是过路的,天色晚了,想找个地方歇脚。”小晴朗对着女人笑着开口。
穿着布衣的女人看着小晴朗他们几人也不答话,“你们是做什么的呀!”从女人身后又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一名老妇杵着拐杖慢慢行来,双眼闭着想来是个瞎子,脸上皱纹交错,老妇满头银发,还在七月身上便穿着厚衣。
“奶奶,我们过路,往南边儿去。”小晴朗很有礼貌的回道,女子侧身扶着瞎眼的老妇人,看老妇人身上干干净净,一看这名女子都是个很孝顺的人。
“不是不让几位留宿,男人不在家,只有我和小梅母女,不大方便。”瞎眼老妇人缓缓道。
“小生是读书的学生,往雁塔书院去,赶了几天路想找个地方歇息,我有官碟,望您行个方便。”说完李正就要从怀里往外拿东西,李正自从昨日丢了书箱又回去拿,官碟就一直随身携带,看来是长了记性。
听完李正说的话,叫小梅的女子轻声在老妇人说了几句,却是没人去接李正手里拿着的官碟。
“是读书人呀,那你们进来吧。”妇人开口,然后屋内两人就往里让了让,小晴朗三人往屋内而去。
进到屋内,屋内烧着火炉,女子取过几把椅子让三人坐下,几人围着火炉,终于是有了休息的时候。
屋内生着火,暖洋洋的,陈设简单,干净整洁,老道人和老妇人搭着话,叫小梅的女子去厨房做饭,不多时就传来炒菜的声音,香气就慢慢飘了过来。
不一会儿,菜做好了,偏僻的农户吃饭就在火炉旁的大桌上,桌上摆了一大盆煮好的红薯和几个炒菜。
炒菜油水看起来不多,可能还是因为有客人才多放了些油,乡里人吃红薯的占多数,因为红薯产的多,好打理,一年还可以种上两次,这样一年到头就免得饿肚子。
桌上几人啃着红薯,吃着炒菜,味道很好,一是几个人也确实饿了,再来小梅炒菜也做得可口。
吃完,几人又对老妇人连声感谢,老妇人很是客气,又叫小梅给一人倒了一杯茶。
小梅倒好茶放在桌上,然后就站在老妇人身后,茶是山里的粗茶野茶,小晴朗不会喝茶,不过吃完红薯喝几口热水也还算舒服。
“听公子说是前往雁塔书院?”一直不说话的小梅开口,女人五官还算端正,只是农家妇人平日劳作风吹日晒、粗布麻衣遮了许多。
“小生确是前往书院求学,多有叨扰,麻烦嫂嫂了。”李正回答。
“妾身有一事想请公子帮忙。”小梅微微行礼,看女子言行,虽然在农家却是懂些规矩。
“小儿也是读书人,也是往南边去求学,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老妇人跟着开口,抹起眼泪来,身旁的女子也显得十分黯然。
“若是公子看到我家相公,便让他早日回来。”李小梅见瞎眼老妇人哭泣又跟着说
“那该往何处寻他?要是顺路或者离书院不远的话我跑一趟也是行的。”李正看着两人的神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听到李正说的话,老妇人开始低声抽泣起来,一旁的女子一手抚着老妇的背,安慰了瞎眼老妇人几句,开始向小晴朗他们解释。
妇人姓龙,龙老太太,女子与李正是本家,叫李小梅,春来一枝梅,李小梅在一个春天嫁给龙老太的儿子林海。
在林海还小的时候,一家本来住在距离此处百里左右的林口镇,林口镇靠着白鹿河,林海的父亲每日打鱼林老太种地,日子过的也还行,林海就在当地私塾念书。
在白鹿河下游,有一座大王山,大王山自古以来就是山大王的地界,山大王不是说妖怪,而是那些落草为寇的首领,那个地方水泽多,山洞多,许许多多有名的山大王都是在这个地方发家致富。
白羽卫与官府对那个地界就管的紧了些,那些匪徒不敢太猖狂,直到大王山出了个叫张山峰的山大王,那家伙厉害,大王山附近频频生乱,然后林口镇下游的几个村庄就遭了难,被抢了东西,其中一个小山贼抢东西的时候杀了人,走的时候就叫嚣着还会再回来,怎么样怎么样。
恰好林海的父亲在那个村庄走亲戚,见的那个场景,吓得连夜回家收拾东西跑来躲到这山上,其实也就一两天的路程。
然后林海就在山上一边自学读书,一边长大,后来娶了李小梅,之后过了一年,林海受不了山上清苦,自己又读了那么多年书,觉得自己学有所成,出口成诗,到了外面一定能出人头地,一定可以光宗耀祖等等,背着个包袱就走了。
林海走了大概一年半,林海的父亲有一天就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他们不知道,就是到了晚上没回来,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就没回来。
龙老太和李小梅,那个找啊,一直没找到,儿子也走了,丈夫也丢了,龙老太就开始哭,干活的时候哭,睡觉的时候哭,一边哭一边揉眼睛,然后就染上了眼疾,也没地方治,眼睛就瞎了。
李小梅也出去寻了几次,又不放心家里老人,女子独自出行又不安全,只得作罢。
这么多年一直是李小梅照顾着家里的林老太,还要下地干活,砍柴......
小晴朗听林家两个女人说话,心里就明白了,两个人生活不易,又是老弱,本来是不想让他们进门歇息的,听见李正是读书人又正好要往南而去,李小梅在老老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才让他们几人进屋。
看着家里简单干净的陈设,龙老太干干净净的衣服,小晴朗佩服起这个叫李小梅的女子来。
三人休息了一夜,很早饭菜便做好了,借宿在别家不能起得太晚,这是老道人说来的规矩。
吃过早饭,小晴朗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气,看着无边的远方,心里又有了底气。
小晴朗以为几人这就要出发,李正却是不肯立马走,说要帮忙干些农活再走,林家的妇人连连摆手,李正也不管别人答应不答应,找来锄头,就往山坡的地里行去。
小晴朗见状想了想也拿了锄头跟上李正,李正干起农活来有模有样,小晴朗便问,“你不是读书人吗?还会挖田。”
“这是先生教的,以前和先生到别家吃饭住宿都是要帮着干活的,先生与我说,要是人只会读书,只会修行,哪怕活得再长也是没什么意思。”
说话间老道人也到了田里,李正先是用锄头平去小路两旁的杂草,小晴朗也是有样学样,看老道人的模样以前也是做过,用起锄头也就是小晴朗最为生疏。
李正又带着两人去红薯地里拔草,修水沟,几个人两个时辰就干完了李小梅好几天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