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见宫女和宦官们都已经走远,确定周围没人之后,上官玥神情稍缓,“怎得如此唐突,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召见,不让你来找我吗,还当着儿子的面,是有什么要紧事?”
沐风站起来,身躯凛凛,上前一步,“孤竹煜疯了。”
“疯了?”上官玥思索片刻,“真疯,还是假疯?”
“我曾派可靠之人夜探忘尘府,说孤竹煜夜夜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爬到树上,面朝皇宫,在北风中凄厉地惨叫,声音嘶哑,也听不清他在喊什么,在树上一呆就是一宿,经常睡在树上,想是真疯了。”
“哼!这个孤竹煜,十八岁就得了孤竹帝青睐,稳坐东宫之位,他熟谙权术诡计之道,一朝失权落势,妻离府散,他岂是轻易便疯了的人。你亲自带个御医去看看,以治病为由,好好查探一番,看看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关心孤竹煜的病情,重桐遂跟着沐将军一行人,来到了忘尘府。
自从孤竹煜被废,重桐被孤竹帝封为皇贵妃,吕秋秋与孤竹煜和离后,东宫的金鳞卫也被皇城军尽数收编。
往日辉煌一朝覆灭,了无影踪。
大厦既倾,树倒猢狲散。孤竹煜散尽所有妃妾和仆役,只留一个煮饭的小奴婢莺儿和原金鳞卫的首领杨利好,开始了禁足生活。
孤竹煜坐在书房地上,书房中汗牛充栋的书早已被他扔满一地,散落房间各处,还不准任何人替他收拾。
杨利好走进来禀报。
“居士,皇城军统领中郎将沐风将军,奉皇后娘娘懿旨,带着御医来给你看病了。”
“沐风……”孤竹煜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是想不起来的样子。
孤竹煜见沐风走进来,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飞快地闪到沐风的面前,瘦削的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动。
“我没病,用不着你们给我诊治!”
孤竹煜状如厉魔,倒把沐风吓了一跳。
只见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疯疯癫癫,俊美如霜的脸上满是污垢,身上发臭,想是多日未曾洗澡了。
想当年的皇太子殿下是如何的舒雅矜贵,潇洒飘逸,十六岁起便有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又有多少豪门贵女对他魂牵梦萦,如今竟成了邋遢乞丐模样,叫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御医捋着胡须,叹了叹气,“居士有抑郁症的病症,若还是不洗脸、不洗澡,如此糟蹋下去,病情只会加重。”
莺儿拿来干净衣裳,含着泪水上前,要给孤竹煜换一件,孤竹煜不准。
“不准动我!重桐呢,重桐!叫她来给我更衣!”
“重桐,怎么还不过来,哦,她已经飞上枝头,做了贵妃了。”
孤竹煜仰天长啸,众人分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哈哈,贵妃娘娘,快来给我更衣!”
边喊着,孤竹煜拔腿狂奔了出去,跑到中庭宽阔的院中,蹭蹭蹭几下便爬到了一棵掉光了树叶的老树上。
他伸长脖颈,面朝皇宫,凄厉而含混地呼喊。
“父皇,父皇!儿臣错了,你原谅儿臣吧。”
“我冤,父皇,我冤哪!”
“重桐,你好好侍候父皇,替我尽孝。”
孤竹煜用嘶哑的喉咙喊了数遍,喊着喊着,他忽然又狂笑起来,那笑声听得树下仰望的众人毛骨悚然。
御医摇了摇头,问杨利好,“居士平时饮食如何?”
“我遵陛下之命贴身保护居士以来,就没见过他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滴水。”
杨利好一个魁梧的大男人哽咽起来,“尘居士先前修过仙,想是还有些仙气撑着吧,要是常人,早就……真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能维持多久。御医大人,快想想办法吧。”
只听御医缓缓道:“居士已经全然失去心智,实在不行就往里灌吧,总不能饿死他吧。”
孤竹煜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不要乱说话,父皇让我禁足呢!”
说着他钻进了树上的小木屋,关上小木屋的门,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众人怎么喊也不出来,看样子他要在里面过夜了。
御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居士怕是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重桐心如刀割地在心里呼唤,“殿下,你真的疯了吗?重桐不相信。”
等沐将军一行人走了之后,重桐又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见孤竹煜一直待在树屋里面,还是没有下来的意思。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能暂飞回元福宫,再从长计议。
这个画妖真是个天生的尤物,重桐不禁开始担心,如此折腾下去,孤竹帝那把万年的老骨头还顶不顶得住。
孤竹帝已经熟睡了,重桐拉着一张长脸,把圣天叫到一边。
“主人!是圣天做得不够好吗?”
“你说呢?”重桐训斥圣天。
“圣天这两日,一直按照主人的吩咐,安慰孤竹帝。”
圣天所有的意识,全部来自于孤竹帝的倾诉。
她明白孤竹帝的心之所向,孤竹帝已经把她当成龙圣天了,而她愿意做孤竹帝的龙圣天。
多少个孤冷的夜晚,龙圣天看着半醉半醒黯然神伤的孤竹帝,她只想从画里走出来,紧紧抱着他,抚慰他。
她有龙圣天的外形,还有孤竹帝所有的回忆,她所欠缺的只是一副有温度的肉体。
如今,她也只不过是灵妖族少主龙丕造出的傀儡,一具带着任务的傀儡。
她已经当了万年的龙圣天,如今,她终于可以真正地去爱他了。
她不再只是一幅画,虽然,她有一个世间最有权势的君王用万年的相思滋养出来的画灵,她仍然什么都不能做。
一开始,她只想,自己不要腐坏,那样就可以多陪陪孤竹帝,她再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