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略显红肿的两只眼睛弯着,看不出他是在浅浅地笑,还是微微地哭过。
这少年周身上下,散发着不可违逆的可怕的威严和强大的气场,令人不由自主地屈从,仿佛只有顺从他才是对的。
是他?!醉花小筑的那个少年郎。
她曾经发过誓,以后再遇到了他,可是要撒腿就跑的。
不过,今天,他略显不同,金冠玉带,戴着一顶帝王的礼冠,说不出的尊贵雅致,不怒而威。
难道他竟是孤竹帝?
她遥望那个高高在上的御座,上面已经空了。
她环视四周,宴席中的所有人,都已经跪倒在地,包括孤竹煜,也在恭恭敬敬地跪着。
偌大的宴席,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亦没有一个人敢喘一口大气,都在等着那少年郎的一喜一怒。
他,真的是孤竹帝。
重桐顿时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下一抖,九注琴弦断。
《承云》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来,他就是孤竹帝没错了。
民间传说,孤竹帝万年前曾得遇仙缘,被泰初上清境降下福祉,获得了万年不老之身。又传说孤竹帝痴迷丹药,精于驻颜之术,是以看起来竟如同十六七岁一般。
“姑娘,你叫重桐,对不对?十里苍梧林一别,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重桐像块木头一样立在原地,孤竹帝的话音传来,她方回过神来,作势要跪。
孤竹帝忙快步上前,扶起重桐,又近距离地审视了一会儿她的脸。
“不要跪我,你不该跪我。”
孤竹帝拉起重桐的手,握了一会儿,眼见重桐拘谨异常,十分不甘心地放下了重桐的小手,似乎略显迟疑。
“你很怕我吗?”
“回禀陛下,重桐唯恐自己冒犯了天威。”
“来人!把孤的昆山玉碎琴抱过来。”
孤竹帝命令左右去取琴,昆山玉碎琴很快被摆在重桐面前的琴桌上。
“现在,你把剩下的七个乐章弹完了吧。”
孤竹帝淡淡地说着,他重新站回离重桐两米远的那个位置,背负着双手,长身玉立,气定神闲,目不转睛地聆听着重桐的演奏。
《承云》奏毕,重桐退场,她欲前往小树林,准备在那里飞回到信南山,却被禁军拦住。
禁军为首之人,身躯凛凛,俊朗孤竹煜,正是沐风。
“我乃皇城军领将沐风,传孤竹帝口谕,请姑娘留步,本将军亲自护送姑娘去元福殿。”
“元福殿?”
“元福殿是陛下寝宫。”
沐风指了指旁边停着的一辆马车,示意重桐上车。
重桐惊道,“我不去!”
沐风将军威风凛凛,“姑娘这是公然违抗圣旨。孤竹帝的口谕,这恐怕由不得姑娘,姑娘莫要叫本将军为难!”
去他的寝宫,孤竹帝这摆明是要继续他在十里苍梧林里,对她未做完的事情啊。
她本是信南山修道的仙女,为了报答孤竹煜的救命之恩,才落入宫墙之内。纵使孤竹帝陛下是至高至上之人,可她怎会自甘堕落,去当皇帝的女人?
重桐作势要走,禁军见重桐不从,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围成一团。
这众目睽睽之下,重桐是万不能施仙术逃走的,如今她的身份可是孤竹煜的贴身侍婢,自己一走了之容易,恐连累孤竹煜。
“放她走!”
这声音是……
重桐急忙回头,只见孤竹煜不知何时赶来了为她解围,赶紧小步移到孤竹煜身旁。
禁军接着围上来,把孤竹煜和重桐围在中间,一副谁都别想跑的架势。
“参见皇太子殿下!”沐风稽首拜见。
“重桐是我东宫的人,沐风将军在此阻拦,到底意欲何为?!”
沐风道:“皇太子殿下,孤竹帝陛下口谕,将这位姑娘好生送到元福殿,我等不敢违背!想来皇太子殿下知道了我等遵命行事,也不会阻拦我们的吧。”
“放她走!若父皇怪罪下来,一切罪过,本太子自会承担。”
“皇太子殿下,这罪过,别说是我和我手底下人的身家性命了,就算是殿下,也是承担不了的!”
重桐心下后悔,早知道不要露才露貌,这下走不成了。
孤竹煜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我是皇太子殿下,我的话就不听了,是吗?父皇那边,事后本太子自会去解释。快给本太子让开,放她走。”
“殿下,禁军受孤竹帝直接领导,只听命于一人,恕难从命!”
“你?!”孤竹煜气得脸色发白,“你不要逼我!”
“若殿下非要带这位姑娘走,请从兄弟们的尸体上踏过去!不过,到时候殿下可是背上了违抗圣命的罪责,等同谋逆!”
重桐心惊,孤竹煜万不可为了自己,背上谋逆的罪名。
“你以为本太子不敢杀你们,是吗?”
孤竹煜手中催动仙气,龙吟宝剑立时被他召唤出来,握于掌中,凌空一挥,几个禁军的兵卒子,远远地已被剑气击倒在地。
正准备大开杀戒,只听得远处有人带着哭腔喊道,“殿下,快住手!”
原来是齐公公。
“殿下这是打算明着放走陛下要的人吗?”齐公公高声道。
“齐公公所言极是。”禁军首领沐风对齐公公遥遥作了一个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孰轻孰重,皇太子殿下要想清楚。”
齐公公缓步走到孤竹煜跟前,按住孤竹煜拿剑的手,贴耳说道,“皇太子殿下请三思!瑜妃娘娘在天上看着殿下呢,万不可意气用事啊,殿下。”
重桐见如此局面,她今天不得不坐进孤竹帝为她准备的香车宝马了,她堪堪望向孤竹煜,满脸决绝之状。
“殿下,你不要管我了,不要为了我,背上谋逆的罪名。重桐先跟他们走,我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孤竹煜无奈,长叹一声,收起龙吟宝剑,只得放重桐上车,眼望着重桐被禁军带走,越走越远,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