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交代我,担心你不习惯,所以就偷偷点了瞌睡香。”大佬爹当我醒来后第一句话如是说。
引擎轨道车停下了。
我似乎已经到了熟悉的家园。
但是手中的衣服残片,让我发了足足有半分钟的呆。
“你问,你问嘛,你问我就告诉你。”大佬爹仿佛享受我有所请求的状态。
“心腹让你点香,你就点香,你有没有一点主见?”我先批评一通再说。
“我要是有了主见,你可怎么办?”大佬爹强词夺理。
“我……”
“你看,你就是喜欢我没有主见的样子。”大佬爹背好大包小包,下车赶路。
“所以,他们呢?”我故意不提名字。
“你不要怪我。”大佬爹头也不回。
“你干什么了?那是谁,难道你不认识?谁让你跟着我?”我把衣服残片扔掉,跟上去质问。
他停住,憋了半天,突然放声大笑。
“说啊。”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我是说,你不要怪我,把牛奶和果汁,分了一半给它们。乡巴佬和小红鞋娜塔莎。”
“哦。”我长舒一口气。
“它们,还长着独角哦。”
“关你屁事。”我其实心里面不这么想。
“它们让我特意转告你,说谢谢你。”大佬爹继续走。
“我也谢谢它们。”我看了看四周,不见人影。
“乡巴佬从大城市里面,偷了好多好多书,现在正在学着盖房子呢,它还说,不要钱,不还房贷,爽着呢。”
“娜塔莎呢?”我假装随便一点。
“它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喜欢跳舞,仿佛大自然,才是它的家。”
“阿祖的事情呢?”
“没说,它们也没问。”
“那你有没有问它们,它们是打算,我是说以后,难道它们一直,这个意思吧……”我不知道怎么表达问题。
“你想问它们到底还要回要回去,不管是鲸落湾,还是大城市?”
“可以啊,会读心术了?”
“我问过了。乡巴佬给我翻开一本书,以及同时展示了它头上的独角,有着同样两个字:自由。”大佬爹站定深呼吸一口。
“自由?”我挠了挠头,“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噗……
大佬爹放了一个屁,悠长而响亮。
“这就是自由。”他立马说道。
“放屁就是放屁,怎么会是自由?”我捏着鼻子道。
“想放就放,就是自由。”大佬爹抬头,查找那只拉屎的鸟。
“啊,我知道了,没规矩,不守规矩,就是自由,哼,烂东西。”我继续前行。
“我现在不想走了,”大佬爹扔下大包小包,“我有不帮你背包包的自由。”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这是个烂东西吧,我们好歹去过大城市,你怎么好的不学,专门学这些花拳绣腿?”
“但是乡巴佬和娜塔莎都说,这是它们可以活下去的根本。”大佬爹拿出弹弓瞄准树上的鸟,“否则宁愿死掉。”
砰!
树上的鸟儿,极速坠落。
“那明明不是给你拉鸟粪那一只,你这也太讨厌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抢走弹弓,扔回大包里面。
“自由,就像那只鸟一样,随时随地身处危险,但是,你愿意一辈子呆在鲸落湾吗?”大佬爹凶巴巴把脸杵过来。
“我愿意。”我大声回应。
“那你为什么离开?”大佬爹更大声,口水飚过来。
“我身不由己。”我双手叉腰。
“身不什么己?”他学我动作。
“身不‘由’己,大笨蛋!”我重复一遍。
“哪个‘由’,大声点,小笨蛋!”他嘴巴快占据半张脸。
“自由的由,大笨蛋!”
他没接话。
然后松弛表情,继续提好大包小包,前行。
我自己把“自由”简单梳理了一遍。
过去几天,因为不自由,却做了一件看上去很自由的事情。
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这玩意,犹如墙上的藤蔓,环环相扣,盘根错节,一时间讲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我打算先记下来。
同时记录下来的,还有我作为原子人的最后时光。
也没差两天。
但是多出来这两天,仿佛多出来半个人生。
难怪大城市才有作家,我也好想把我的经历,整理成书呢。
大佬爹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心境。
于是路上无言,享受彼此的温存。
仅仅我在大城市见过的人,已经纷繁复杂。
所以我在成为一个人类后,会变成怎样呢。
好奇。
期待。
焦急。
迷茫。
无助。
什么都有。
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跟以前盼星星盼月亮的饥渴感,完全不同。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只好把程序重新念一遍。
“第一,遵守承诺;第二,回答问题;第三,做出选择。”
“好了好了,你已经讲过十八遍了,但是你,依然没有改变决定吗?”
“你知道,大佬爹,主任是男性,洪福是男性,心腹是男性,魅王是男性,就连阿祖,也从来把自己当成男性。”
“但是你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的鲸姐,难道不是女性吗?”
“我要找到她保护她,所以必须成为男性。”
“你还想念她?”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梦话的时候,已经回答了。你刚才喊了十五遍鲸姐。”大佬爹站定,脸上的肉从两边垮下来。
“你最好不要拿她出来比,我跟你说,那对任何人,包括你,都不公平。”我这样说,已经算是一种安慰。
“但是阿烈,你知道吗?”大佬爹立马露出弯弯笑眼,“你喊了大佬爹,喊了七十五次,吼吼!”
“什么?七十五次?你肯定听错了,七点五次,还差不多。”我假装无所谓,摇了摇手指。
“你梦到什么了?说说看嘛?我刚才又不敢梦中相见,担心一睡,就睡到太阳下山。”大佬爹围绕着我逼问道。
“屁都没有,你能记起你每次做梦的事情?不可能嘛,离我远点,好热。”
话虽然这样说,其实我记得非常清楚刚才的梦境,那就是和大佬爹,在深山野林,一起盖房子,做做饭,遛遛狗。
结果锅盖一揭开,把鼻子凑上去的时候,梦就没了。
每次都这样,好烦啊。
性别抉择山。
参见性别抉择官。
有且只有这一道程序。
刚才的承诺、回答、选择,只是这道程序里面的三个分支。
如果平时我们未经许可,来到此地,必然七窍流血,当即身亡。
但是我现在站在山前,呼吸平顺,目光如炬,举手投足一点不受干扰,只是心脏砰砰砰在加速,跳个不停。
“我陪你。”大佬爹刚刚踏上小山坡,沙堆就往下滑。
我让他再尝试一次。
果然,无论大佬爹如何用力,以及换了方向,依然不能顺便步入到坡上的洞口。
我蹲下,从沙堆中抓起一把,里面出现了金枝。
这不是普通的沙堆。
“我等你。”大佬爹也抓了一把,然后说道。
我打开双手,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还挺难为情,算了,我闭上眼睛。
三二一……
砰!
他用中指,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脑瓜儿嘣。
“干什么?”我火气来了。
“我怕以后弹不到了。”大佬爹嘴角向下抖动。
好吧,这就当做他的拥抱。
我撩了撩头发,把猫耳戴好,朝沙堆走去。
第一脚,陷入,但是平稳。
第二脚,平稳,并且不滑。
第三脚,不滑,而且踩出了阶梯。
真是只有到了这一天,到了属于成人礼的这一刻,山洞,才会为你而开。
我顺利到达洞口。
相比大佬爹,一定含情脉脉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