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
今日无人入眠。
你,打完哈欠,尽快睁睁眼。
你,做完早饭,请加入我们。
你,喊出口号,务必大声点。
哪条街,没有冒着稀稀疏疏的青烟呢,反而让大城市所有人,拥有同等的体验。
上百人。
我们没有数过,因为大家哀伤的哀伤,哭泣的哭泣,发呆的发呆,行走在一片狼藉之中。
但是我们肯定,一定有上百人,一起努力,参与了晚上的紧急制造。
你,带头,清除路障。
你,挥扇,减免暴汗。
你,你,你,不要光围观,大声一起呐喊。
让我们把模范生23的雕塑,一起运往殿堂前。
它,作为一个原子人,战胜了昨晚成群结队的独角怪物们。
它,舍身取义,成为了大城市的大英雄。
它,原子人模范生23,理当有一座属于它,更属于美丽国的荣耀,竖立在所有人面前。
我走在人群里面,跟大家一样,挥舞着拳头,翕动着嘴巴,有气无力。
“大英雄,大英雄,我们的大英雄。”
“我们贫穷,可是我们有大英雄。”
“我们平庸,但是我们有大英雄。”
“啊,它甚至不是一个人,更让我们泪如泉涌。”
“大英雄,大英雄,我们从不缺大英雄。”
“我们要把感恩,装满整个星空。”
“还要把所有铭记,画成一道彩虹。”
“这个不是人的家伙,居然让我们如此感动。”
“我们爱你,大英雄。”
我看了看对面的咪萌,她轻轻耸耸肩膀,对于一分钟之内作出如此朗朗上口的诗篇,简直是轻而易举。
唯一的纷争,在于到底把雕塑立于脚下,还是殿堂之前。
关键是殿堂同样接近烧毁。
可是高处,总是更加引人注目,大家继续前行。
我累了。
只要躺下,立马入睡。
此时正好趁乱离开,回到了街上。
“烧了,烧了,都烧没了,嘻嘻嘻。”一个烟熏的男子跳来跑去。
“我就说过,要出大事,命中注定,跑都跑不掉。”一个妇女逢人就倾诉。
“我的旧家没有了,我的新家刚刚到来。”一个老妪捶胸顿足,看到我经过,特别补充后面一句。
“抓叛徒,抓叛徒,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抓叛徒咯。”一个老头举起拳头,皱纹乱飞。
“还有没有精神?给我白盒子,快快快,再不给我,我可能会做噩梦倒大霉,我会身不由己。”一个流浪汉拦住我。
大佬爹扔了一个白盒子过去。
我发现,面对街上的民众,竖立雕像那一堆,反而更正常。
“没效果了,别怕。”大佬爹走在我身旁说道。
太阳第一抹光线,打到我脸上。
这夹杂着熏天损木的气味,我已经习惯了。
“他们没有地方可以保守秘密,该怎么办?”我眼皮沉重,但是阳光尚不会照射到刺痛。
“这不是秘密,这是平日里的常态,只不过在一夜晚之间,爆发了出来。”大佬爹接过话,“就是没人管了。”
好一个没人管。
没有人在乎大城市目前的景象。
只要大家把目光集中到雕塑上,仿佛就看不见。
阿祖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在经过我们时留步。
黑色,但是我知道,它并不是所谓的黑衣人。
它把眼睛望向身后,那一排家伙,如果不是提醒我,万万认不出,正是之前的独角半人。
可是我看不到乡巴佬。
没等我开口,阿祖说道:“来吧,见证吧。一个糟糕的结束,也是结束;一个敞亮的开始,总是开始。”
它面带微笑,完全不像是赴死。
刚刚跟自己的同伴告了别,我能想象,那画面,能有多难受有多难受。
阿祖再也没有回头,昂首挺胸,朝阶梯走去。
殿堂只剩下框架。
菱形空地,依然自动空了出来。
正中央,是模仿生23的雕塑,十多米高,在我的建议下,那左手无名指,还保留了抓痕。
有趣的是,面对即将倒塌的房屋,大家并没有跪下。
心腹和洪福,从两边,走到菱形的一个端点。
洪福提前手脚,为了跟对方保持距离。
心腹倒是不断按住肚子,张医生说过,他是大城市,如今活人里面唯一一个绝症患者。
“魅王呢?魅王到底在哪里?我们大城市,几乎毁于一旦,但是他却完全隐匿,眼睁睁看着我们死去而不管不顾吗?”
这个男子我见过,是在监狱里面跟着大家一起叛变的“好人”。
“他辜负了我们,他没有尽到一个魅王该尽到的责任。他既没有提醒,也没有守护,帮助更是谈不上,可是他是魅王。”
好人独自走到空地,主要是抢在大家之前,吐露心声,要是以前,早就遭受大家的责难和批评,居然敢质疑魅王。
“拆掉魅王殿,拆除他在我们心中的威望,我认为,我们大城市,我们美丽国,是时候,重振旗鼓,奋发图强!”
大家的脸,茫然无助。
也许活了一辈子,从未听过如此雄心万丈的鼓舞。
但是我回想起昨晚魅王告诉我的话,现在是时候打开一点点梦境和精神了。
兑现,竟来得如此之快。
好人,按道理说,属于什么场合都应该在,但是他永远说不上话,并且说了什么你也记不住的那类人。
我想了又想,他确实没给我留下太多印象。
但是如今却意气风发,敢对殿堂指手画脚,实属想不到。
倒是另外一个,偶尔咳咳咳,一脸蜡像的“病人”,我立即相中了他。
只见他佝偻着身躯,同样走到了菱形空地上,仅仅这个举动,就打断了好人的讲演。
大家只好等他站直身体,连并呼吸系统,也清理了一番。
病人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可是你怎么知道,今天的一切,又不是魅王故意为之呢?”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确实无人可以证明。
我特别想大喊一声“你答对了”,可是这样,我可能就暴露了。
关键是也不会有人理我。
病人继续:“我比之前好很多了,大家放心,因为身体大疾,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不想再执着于那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了。”
我端了一杯水走过去递给他,顺便传达了我的鼓励:“大城市会和你一样,恢复过来。”
病人一饮而尽。
人们又靠拢了一些。
“是啊,就像这样,上前一点,你们自己说说,有哪个人,没有撒过谎?那就走到空地来。再说说,哪个人,没有犯过错,那就踩到菱形来。或者扪心自问,有没有过杂念和乱七八糟的心思,那就对着雕塑发誓?”
病人终于站直了身体,抬头看着雕塑。
没有人上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病人陈述了一个天大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