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来!”
我双手猛烈击打可以击打的任何东西。
终于击溃最后一道防线。
然后随着自由落体运动,头朝下,身体一沉。
……
离地面仅仅半米之远,一朵狗尾巴草已经钻进我耳朵。
我打了一个冷颤,睁开眼睛,腰间一阵紧缩,仿佛要把我刚才的大餐全部挤压出来。
他拉住了我尾巴。
随着我缺乏警惕感的怒吼,我们在树上完全沉默了有三分钟之久,直到几个半人匆匆路过,才敢大口呼吸。
“你没事吧,妈妈?”他那圆脸上的鼻子,如同墙壁上长了一个苹果,头发看上去像鸡窝。
我早已经瞄准了身旁的树杈,一个飞跃,跳了上去。
“尾巴真好看,妈妈。”他声音浑厚有力,富有磁性。
“等一下,”我尽量按住脾气和音量,“请问,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错,妈妈。”他羞赧偏过头去抠树皮。
“我是原子人,怎么可能是你妈妈呢,在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之前,我没有性别,你肯定搞错了。”我松口气。
“你,你不要我了?妈妈?”他找到一个树枝,两只手晃荡。
咔嚓!
树枝断裂。
他身体下落到另一个树枝,然后绕着大树转了一圈,回到了我身后。
我的目光随之也来了个原地自旋,从左滑到右,发现目之所及,无数火堆燃起来组成的满地星光,一点不输给天上。
“你别动。”我鼻腔出气更多,努力显出不安。
他立即停下,找到粗壮树枝坐下,两只手抱着两个小腿,完全模仿我。
我把动作散开,对于他拯救我并听命于我这件事,一下子失去了兴趣。
母……啊……母……啊……
他上下嘴唇有节奏触碰,尽量发出“妈妈”这个声音,试探我的反应。
“鲸姐在哪里?”我站起来瞅了瞅。
“不知道,妈妈。”他摇摇头。
“我说了,不许喊我妈妈。”我抓起口袋里仅剩的糖果一个飞砸。
正中他额头,他却一动不动。
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好准,妈妈。”他露出笑脸,鼓起掌来。
“我知道为什么鲸姐不喜欢她爹了,太烦了。”我重新坐下,声音变小,“我也要找我妈妈。”
“我帮你,妈妈。”他模仿我把下巴埋在膝盖上。
风吹着我尾巴,在树枝下摇摆。
我们彼此沉默了大概有三十秒。
“你真要帮我?”我抬起头。
仿佛获取召唤,突然点亮了他的双眼,拼命点头。
“那么,我可以喊你大佬爹,但是,你不能喊我妈妈。”我搬出命令。
他鼓起脸颊两边,打破了一个圆。
“你为什么非要喊我妈妈,你能证明吗?”我就不应该多嘴。
“我是你梦境的孩子,你是我现实的妈妈。”他说出了……我无法证明的东西。
“那一定是噩梦。”我紧接着,“诶!打住,大佬爹,你胆敢再喊我妈妈,我就不理你了。”
他把半张脸埋进大腿,如同把身体钻进三十六度被窝的猫咪。
我只是随意说说,并没有考虑周到,还想就此一刀两断,哪里知道,他对我百依百顺,鸡皮疙瘩顿时比树皮还崎岖不平。
他突然站起来。
“诶,注意了哦!”我再次提醒。
“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两手往两边撑开,右手击断树枝。
“你不要再搞破坏了。”我呵斥道。
“哦。”他挠挠头,上前一步。
结果树枝嘎吱一声,似乎要断裂。
但是他似乎严遵口令,一个跳闪,躲开了树枝的弯曲。
结果踩滑了另一边树枝,垂直往下落去。
我咧开嘴,闭上眼,不忍直视。
咚!
一记沉闷的碰撞声。
从震动传来的凉意,让鸡皮疙瘩第二次袭击全身。
我急忙打开眼。
大佬爹躺在地上,大口咬着那颗水果糖,然后把糖纸包好,收进了衣服里面,接着对我微笑,还舔了舔手指。
他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应该是用不少衣服组合而成,不仅有扣在我后背的交叉安全带,还有两脚踩踏的脚蹬。
这样的话,他加速速度奔跑和在树上晃荡,我的稳定性能增强。
这个准备,只能用十分周全来形容。
没想到啊没想到,大佬爹居然比我阿烈更早找到他妈妈。
不。
我才不是他妈妈。
但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丛林,还是晚上,我却不得不抱在他背上,四周打探。
我们至少查看了二十个火堆,没有半点鲸姐的痕迹。
我不困,不想睡觉,至少不想在梦中继续和大佬爹浪费时间。
于是一路上,我命令他,把他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我。
半人是最近才集结起来,但是十分松散,并没有一个绝对的核心,至于它们要做什么,仅仅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可是有一点比较确定,半人原本生活在这片广阔的野生之地,如今却慢慢靠近鲸落湾,似乎要把鲸落湾包裹起来。
所以我们不需要往外面走出很远,即可看到数不清的火堆。
从刚才遇见的三个半人,我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
倒是那个乡下人,对我有所企图。
主任呢……
鲸姐一无所获,我试图从主任这个点着手,也许他们下落差不多。
掳走了。
大佬爹比较确定,因为他亲眼所见,但是没有跟上对方的步伐。
这么说,主任来到半人的栖息地,并不是开会,而是受到了绑架。
“绑架”这个词是他主动提出。
可是对方绑架主任,有什么目的?
如果有目的,应该是什么?
糟糕,我一直错过了所有的集合,把自己排除在鲸落湾的团体之外。
也许,主任已经回去了,也不一定。
大佬爹否定了我的猜测。
“你为什么对里面外面,都这么了解?”我终于对他开始好奇。
“这个嘛……”他吞吞吐吐。
“你是……”我忍住了,没有说出任何名词。
“我是你的人。”他抢话说道。
“你是我的人。”我重复一遍。
当务之急,有些东西还是不要戳破比较好。
对于鲸姐,就是因为说出心声,把对方吓没了。
管他原子人,人,还是半人,能帮我把鲸姐找到,我都感谢他,一定是个好人。
我们回到了藩篱的洞口。
在外面,眺望着黑夜,短暂休息。
“半人为什么要绑架主任,那可是主任呐,它们不要命了?”我瞟了他一眼,“希望主任平安无事。”
我居然对主任的安危没有丝毫兴趣,可能是鲸姐的重要性完全盖过了所有。
我偷瞄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粗壮的男子,极有可能是人类派到我身边,检查我作业的卧底。
讲话还是小心点好。
“你对绑架怎么看?”他小心询问道。
“那肯定有原因,无缘无故……说不通。”我摸了摸身边的红花。
曾经收到警戒无数,千万不要对鲸落湾以外的地方好奇,否则会引火上身,倘若触碰的话……
也没有啥事呀。
我把小红花摘下来,一股香甜味,我从来没有闻过。
“郁金香,开花了。”他知道的事情不少,然后问道,“如果因为正当原因,绑架也没问题吧?”
我思考着书上有没有写。
如果没有,那么我大脑往往一片空白。
如果有写,有可能是在“禁书”那一类。
我低头嗅了嗅,花香真实沁鼻,没有任何恐怖。
大佬爹居然摘下一朵开始咀嚼。
我先用眼神制止,而后关切询问:“你看到主任的时候,他还活着?”
大佬爹点点头。
我补充道:“半人,可能是人类的朋友。”
尽量把所有可能都照顾到,以免节外生枝。
“我不能喊你……那么我应该……”他把最后一个花瓣吐出。
“阿烈,你喊我阿烈就可以了。”
“阿烈,我也绑架了一个人。”他用花枝去掏耳朵。
“什么?”
“嘘!”他掏出来好大一坨耳屎。
“你绑架了谁?”我没有注意到郁金香已经从我手中回到了大地。
“他一直跟着你,我害怕他欺负你,所以就……”他看了看洞口的方向。
就这样,我们钻了回去。
在小树林中,一个男子嘴里塞着布条,与树干融为一体。
我没看清楚人脸,但是右手背上的胎记,夺人眼目。
胎记大叔……
这不是今天的客人么。
我多少有点紧张,好在胎记大叔已经睡着,我命令大佬爹把他松绑。
该离开了,如果醒来的话,解释不清。
“不,我们应该审问他。”大佬爹反而拉住我手腕。
审问……
这样的词,不可能从一个原子人嘴巴里说出来,更不可能是半人。
黑夜之中,我停顿了一下,没接上话,反而打了个喷嚏。
胎记大叔轻微蠕动,正在苏醒。
“你要找你的鲸姐,还有比审问一个人,更好的方法吗?”大佬爹越说越自信。
“他不知道。”我乱说。
“你怎么知道?”大佬爹一只手打直,张开手掌,往胎记大叔脖子伸去。
“等一下。”我抓住他衣角,“这里不行。”
大佬爹点点头。
他居然对哪里有废弃房屋如此熟悉。
没有看错的话,这里是人类后勤人员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