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原子人消亡,一个新人类诞生。
然后……
你知道你可以离太阳更近,跟着它的睡姿奔跑,你还知道你可以放声高歌,没有叫到名字的花朵,肯定都躲了起来。
你把头靠在窗台,动作和温度都异常熟悉。
你昨天看见远处的河边有人在洗衣服,可是根本毫不在意,毕竟心思早已经跑到了三天后,计划亲自从那里一跃而下。
你以为你会留恋这份触动,所以眼睛都舍不得眨,据说美好的回忆可以治愈,不如多抓住一些,当做日后复习的素材。
结果你根本毫不在乎,满脑子都是时间太慢的痕迹。
此刻你和昨天一样,依然靠在窗台,比起熟悉,你更喜欢确定。
确定远处的钓鱼人,接下来可能会履行的所有动作,都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
水面如镜,于是只要波光微微翻动,你九十度垂直于窗台的双眼,立即横过来。
你把身体往前面挪了挪,如果你大声呐喊,会不会惊跑了正在上钩的鱼儿。
鱼竿已经弯曲。
你口干舌燥,整条河流也不能填埋你的饥渴,你的眼睛已经无法更圆。
你害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钓鱼男右手的烟斗滑落,鱼竿复位,一切在一秒钟之间回到了静止的画面,你一动不动,心房轻轻打开门锁,迎接逃跑的小鱼。
你试图把眼前的一切记下来,你默默背诵了一遍,你如果闭上眼睛的话,可以少背几遍,可是你现在不行,就是不行。
那不是睡意,那是美丽。
如常,且再平凡不过。
你却无比羡慕。
“你动作这么慢,还把墙给砸烂,你以为不是你的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门边墙上有一个人为的破损痕迹。
你注意到人的情绪变化非常快,前半句还在大声呵斥,后半句又开始低声细语。
你还注意到右手背上的乌漆嘛黑一坨,那是人类才独有的胎记。
“你过来。”
你对于命令没有反抗力,你喜欢命令,命令让你快乐。
“你能再过来一点吗?”
你把膝盖顶着蒲团往前面推了推,你正要开口。
“嘘。你知道人类,为什么成为独一无二的人类?很简单,因为会说话。正是语言,这美妙至极的工具,把我们连在一起。”
你注意到那双手在空中挥,你想跟着一起舞动,但是你不是一个人类,你离这份殊荣,还差三天的距离,你要注意分寸,不要冲动。
“你看看,你看看,你本来比人类,更像一个人类,你说是不是?”
你的手感受到了不同的体温,明显比你的更高,然后有股力量往前面用力一拉。
一阵急促的鼻息在耳边泛起。
你顺便往右边看去,掏耳朵的棉签,之前放到了哪里?
你的围裙一边从肩膀滑下。
“你穿这玩意干什么,你愿意,你喜欢,还是你……要是有人强迫你,你尽管说。这东西真是复杂,到底怎么弄?”
你从来没有碰到需要你脱下围裙的客人。
换句话说,未经你允许,从来没有人,触碰过你身体。
你面前这一个,是第一个。
“你想。你想?你想!对不对?呵呵,看出来了,已经等不及了?”
你应对变化自如的表情,只能是不做表情。
“你知道……人的快乐,可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也想有,对不对?我就知道,呵呵,提前拥有?来。”
你把围裙的吊带拨上去。
你不是拒绝,你害怕引起误会,你立即站起来,正要展示围裙和里面的衣服是连成一体的套装,但是你没有机会,你比人类要慢半拍。
“天,根本不需要这样做,我的错,我真笨,我不懂。你怎么不早说?你故意穿这样,来讨人欢喜?”
你原地转了一圈,又反过来转一圈。
你听到了尖锐的笑声在房间回荡。
你已经把各种各样的声音分类,你确定了一下,当牙齿闭合,嘴唇和法令纹打开,音浪尽可能从鼻子冒出的时候,大抵如此模样。
你把这种笑声命名为“嘻嘻嘻”。
面前这种的分支,属于老鼠偷了小米却逃过抓捕,万分窃喜。
你刚好归位,你撞上一个满是肥肉的胸膛。
不对。
一个满是肥肉的肚腩。
你坐到了地上,看见有两条胳膊抱了个空气。
“你看你,女人……和弱不禁风有什么区别?”
你试图起来。
“别动!让你动,你再动。”
你听到指挥,带着强迫的指挥,尽管地板有点冰凉,但是不妨内心暖流的升腾。
“嗯,就这一点,你比之前那些个不安本分的坏孩子,好多了。”
你不知道如何回答,你跟那些坏孩子没有交流,你不能成为坏孩子,你一切的努力,不过是在三天后,成为另外一个你。
一个原子人消亡,一个新人类诞生。
坏孩子,会失去机会,终其一生,不过反面教材和半成品而已。
温顺,服从,千依百顺,才是根本要义。
“你还不是一个人,你根本没有性别,你为什么要穿上如此女性化的衣服?”
你对身上的衣服其实没有任何认知。
“你要是一意孤行,非要做女人,还闷不做声,那么适合你的职业可不多。擦擦盘子啊,打扫卫生啊,端茶倒水啊,还有,生生孩……”
你看着墙角镜中的自己,依然停留在这身所谓女性着装上面。
“这个世界太危险,你们还是待在屋里面比较好,否则,到处添乱的话……”
你皱起眉头,抓起衣襟,妄图撕烂这身衣服。
“你这房间,也太干净,太整洁了,你已经决定了?非做女生不可?”
你扫过自己的房间,没有墙壁,一个大通间,厨房,卧室,书架,马桶……尽收眼底,你喜欢有条不絮,你甚至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啪!
你把目光看过去,如果不是肚子的肥肉异常坚挺,那裤子想必早已经掉落下来。
“女人就女人吧,有句话说得好,到女人那里去,带上皮鞭。”
啪!
一根皮带第二次敲击在地面上,你没见过,也就不晓得,应该哪种表情比较合理,于是,只是盯着看,兴趣盎然。
“你用夹子音,只能用夹子音,听到没有?”
你点点头,嗯了一下,换成夹子音,再嗯了一下。吓死了,还好学过,你也有一些时刻,感觉自己像一个“天才”,这个目前来说,只属于人类的东西。
皮鞭举起来,勾住了你白袜的线头,嗞的一声撕裂开。
在这个房间里,你的眼睛第二大。
沿着线头,第一大的眼珠滑下来。
你不能输给人类,你要抓准时机,你要动作敏捷,你要毫不犹豫。
你把白袜撕成一个洞。
你做对了。
你从面前的表情上读到了答案。
这个答案熟悉而确定,你更喜欢确定。
啪!
皮鞭扔到了你的身旁。
你突然又陷入了茫然。
你没见过这场景,绝不眨眼,一只手示意你把皮鞭捡起来,另一只手任意摸着自己的肚腩,然后转身,拍了拍后背。
你要做什么?
人类如果没有教过你,你就不会。
可是如果你展示了你的无知,你就不及格。
“哼,女人,你如果真要做女人,那么你的力道,至少该有个女人的样子,试试看?”
你摸到皮鞭。
实际上为了拖慢时间,你在思忖,所谓女人的样子,理当是一个什么样子?
你看着镜子,看见向前蠕动的双脚,看见微微抖动的手指,看见起伏变换的胸脯,还看见了吞咽口水的喉咙。
你以为那是口渴。
你知道水在哪里,但是不知道一个肉球为何冷不防扑过来。
可能是肚子遮挡住视线,尽管你一动不动,但是毫发无损,倒是眼睁睁目击一个速度极快的脚掌踩上裙摆,接着扑通一声,腾空而跃,接着把地板撞出一个凹印。
你紧张了。
你发现一双眼睛盯着袜洞,鼻血淌下地板。
你把另一只袜子也撕开。
你认为无济于事。
你靠近,然后把手凑过去,还有呼吸。
你放下心来。
唰!
你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因为你的手腕失去了控制。
肉球一个侧滚,把你卷了过去。
你的头发钻进了纽扣,抑或藏到身下。
你不舒服。
你大喊大叫。
你想起来你应该用夹子音,可惜来不及了。
你从未做过类似的服务,但是却有过相同的感触。
你不喜欢。
“你不喜欢?你算老几?你是姑娘,你要做姑娘,你要这样做才对……”
你好不容易挣扎到桌边,从上面撞下来一把剪刀,你只有把头发剪掉,才能回到刚才的状态,才能把头发当成礼物,送给捏住它不放且喜欢它的人。
咚咚咚!
房门没关。
你从来不关,你总是提醒自己,多多益善。
当!
剪刀随着一个手影甩过,打落在地。
啪!
你脸上立即留下红通通的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