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黑袍人挥手斥道。
秦宥笑了笑,仍是倒地的状态,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不贪图什么权力,什么力量,能成王,就是我儿时最大的梦想……而且,我之前过的就很好,可教书育子,反哺百姓,治万民之和……”
那是一段遥远的岁月,俊气的小男孩向另一个帝王之气初成,着四爪蟒袍的孩子叩拜,宣誓道:“臣秦宥,誓死为陛下效力!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
只因那个孩子,给自由漂泊流离的男孩干净的衣服,充足的食物,指明了方向——修仙,立道为王。
后来俊气的小男孩长成英俊潇洒,独领风骚的少年,成王了,正式拜入大梁京都官场了,可是……皇上变了。
他变了,变的陌生,变的敏感,变的……嗜血与残暴。
秦宥曾亲眼见过,皇上曾大兴土木,要在北疆建立一座长城,却被一名太保指责如今国家动荡,不可劳民伤财。而后他就把那名家中世代为臣的太保杀了。
那一日,大雨倾盆,年轻气盛,正欲大施拳脚,为人民百姓谋福的秦宥衣着红金蟒官服,呆愣愣看着那颗被雨淋湿的头颅,和雨水混淆的血,流到了他的脚下……
周围,尽是冷眼旁观。
此后,百姓怨声载道,死伤无数……
他本以为皇上会想到的,他还以为皇上还是曾经那个温柔阳光,立誓要为万世开太平,要让百姓吃饱饭,不再饥寒交迫,不再做牛做马一辈子,也只是勉强的活下去的贤君。
他好陌生,而后越来越陌生……
不仅是如此,荒唐,终日醺酒,赤身叫唤,长刀乱舞,强迫侍从;贪欲,重徭厚赋,卖官鬻爵;自大,不听官言,目空一切;惰政,数月不上朝,诸公劝和亦无用;残暴,每日杀百人,杀完人就在公堂之上架锅熬煮,分诸臣共享;淫乱,为得弟媳,杀了弟弟,并在弟弟的葬礼上公然强奸弟媳……
秦宥先是作呕,想要改变,然后发现所有人都这样,彷佛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吃人的牧场。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他是王,但京都除他之外还有十七个王,两个皇级。是黄金,但京都,遍地都是黄金,更有钻石。
他倦了,厌了,麻木了,直到妻子早亡,只有他与还不会走的孩子在那哭。在皇都,他没有任何朋友,因为污浊中的清流是会被排挤。心灰意冷的他带着幼子远离京城,来到了幻宫郡,不问世事,清修自封……
只是因为那句儿时的誓言,那份时光无法抹去的恩情,秦宥默默守护了大梁几十年,也就是无人知晓的“第十九王”
“既然如此,那我及让你亲眼见证,你所保护的百姓的灭亡!”黑袍人拽住秦宥的脖子,瞬息间速度超越闪光,来到幻宫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蛊师们踏着将士们的尸骨,手拿新鲜的头颅,往掀开的掏空天灵盖中注入蠕动的肥白蛊虫。
鲜血斑驳,受到致命伤的将士尸体一阵蠕动后复活,双眼墨绿,跟随蛊师们冲破城门,进入郡城,大开杀戒……
通天的火光彻底照亮这座百年老城的每一处,橙红的熊熊火焰几乎无处不在,飞速燃烧着这座古城。天空上雷云密布,冲破护罩,雷霆与阴风一并袭杀大地。
酒馆、城主府、店铺……每一处皆是。
街道上净是逃命的人们,和杀人如麻的蛊师与被蛊虫支配身体的将士。
一剑斩下,一枪刺出,无一不是伴随着一声人们的凄厉惨叫,与一行飞溅起的鲜血。
他们杀了人,再用同样的方式以蛊虫操控他们,继续杀人。
杀人,只有杀人,为了杀人而杀人,为了毁灭而毁灭,没有任何道理。如若硬要说道理,那道理就在他的拳头里。
“啊啊啊!!”“救命啊!!!”“有魔修!快!士兵呢?!!”……
即时耳朵聋了,秦宥依旧能清晰的听到,城内人们的喧闹,求救的声音,与建筑倒塌的声响。
是…魔修?他们攻进来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怎么可能会是魔修的对手?他们随意的一拳打出,皆可崩解一座大山,人命正在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飞逝。
不出几分钟,幻宫郡几十万人口将尽数死尽。跳不掉的,根本跳不掉,这是绝对碾压的虐杀。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幻宫郡……要完了……
足以踩断大地的脚力从头上传来,压得他浑身每一寸筋骨都在不断的破碎,而后又自动的汲取地下金源气而恢复,反反复复,只有无休止的折磨,血丝溢出毛孔,浸透。
“父亲!!”熟悉的少年的呼唤声的入耳,
轩儿……
秦宥抬起被墨绿尸毒与鲜血遮挡视野的眼睛,模糊间看到了他的孩子,秦轩,他正惊慌失措的往这里跑来,眼角带着泪。
他一定很伤心吧…很痛苦…很无助吧……
这是王侯之间的战场,即便是那些亡命徒也不敢靠近。这一片地域内,算是唯一的“避难所”少数人躲在角落里、建筑残骸下,抽泣着苟且偷生。
秦宥想动,但是根本动不了,他艰难的张开嘴想出声,声未出,却先感到一甜,血先流了出来。
对了…我的喉咙被踩裂了。
秦轩跑来,而黑袍人则将脚移开,握紧戮圣戟,径直走向秦轩。
一步一步落下的声音,就像是判官笔划过生死簿的声音。戮圣戟上沾满秦宥的血,现在又马上要沾上秦轩的血。
突兀的,黑袍人感觉到脚腕上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他转过头,什么也没有。
“停下……”虚弱的男子声音入耳,他低下头,秦宥的正趴在地上,头埋在残瓦中,一只血手正死死的抓住他的脚腕。
他的身后,是一道长长的人形血迹。他是从起点,爬到这里来的。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