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她突然明白为何一进方府大门,那些丫鬟小厮的脸色都不大好,许是方姝祯生了病,方夫人责怪这些下人们照顾不周,于是各个都受了罚,也少不得跟着受气。
方府很大,金兰带着洛九卿弯弯绕绕穿过很多厅廊才到管家处事的地方。
方府处事的刘管家是年轻时就跟着方员外打拼的老人,为人衷心,做事负责一丝不苟,府上的人对他都毕恭毕敬的,就连方夫人也不会随意给他脸色看。
见了刘管家,金兰毕恭毕敬地说道:“刘管家,这位洛姑娘是小姐的朋友。夫人让我带她来找你看看名册,府上有没有一个叫惠珍的丫鬟。”
适才在整理账目的刘管家闻言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洛九卿,便客客气气地笑着招呼道:“原来是小姐的朋友,我这就去把仆人名册拿来……不过,这府上每年都有新人来有旧人走,每年的名册大有不同,不知姑娘要看哪一年的名册?”
这一问,便把洛九卿给问住了。
她确实不知道惠珍是何年何月来的方府,不过凭借盲姨的说辞便来寻人,殊不知这其中有多麻烦。可她念着盲姨对自己的好,她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惠珍!然后告诉她母亲身在何方,免得她下月回家的时候看不到盲姨干着急……想到这物是人非,洛九卿心中有些酸楚,但随即消散,抬眸坚定道:“请把近十年的名册找给我。”
好在她不算笨,从盲姨的言语中她推测惠珍许是儿时陪伴在她身旁长大,母女俩养蚕缫丝,日子过得清贫却安乐。等到大一点,母亲身子不好,女儿便决定去城里寻份好差事来赚钱给母亲治病。所以扩大范围的看,近十年的准没错。
方夫人挑剔,所以每年方府都有大批人员进出更替,好在每年只有那么厚厚的一本名录,洛九卿决心一战到天明,不好意思叨扰管家,便自己将这些搬到方姝祯院落里,打算暂居一夜。
一页一页的翻书声在安静的屋子内,烛火被书页带过的风吹得讪讪而动。每页都有近二十个名字,洛九卿觉得自己头晕眼花的。
蜡油一滴一滴滑落,香炉里冒出一股奇特的清香。不知几时,洛九卿便晕晕乎乎倒在了桌案上。
再次清醒的时候洛九卿额头冒汗,她感觉自己是被热醒的。只见四下皆黑,眼前只有灼灼燃烧的火堆,火堆上方架起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是一条大鲤鱼被焰火烹烤着,嫩肉被灼焰烤的冒油,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同时飘出诱人的香气。
洛九卿无视肚子的饥饿感,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分明深处一个山林之中。可她明明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怎么会来到山林里?渐渐地一个奇异又真实的想法浮出——她不会又被绑架了吧?!
可这次她可没带那条蛇啊!!!
不对!如果被绑架为何她的手脚都没被绑起来?还是说对方实力很强,觉得她丝毫没有胜算,打算在山野老林里将她杀人抛尸?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走为上策之后,刚迈出一步就被一个磁性的声音吓得浑身颤栗了起来。
“哟儿,醒了啊……”
语气轻浮又漫不经心,甚至还带了几分挑逗的意味。
洛九卿此时尴尬的像只鹌鹑。她想再也没有什么比逃跑被抓包更令人尴尬的事了!!
她僵硬地转过身,抱头作揖道:“好汉饶命,我一介草民,一直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本想除暴安良为民除害,做一个对百姓有贡献的人,还望好汉给个机会……”
能从方府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掳走,武功必然不会差到哪去!向来本着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投降的洛九卿,此刻立马放下屠刀举手投降……
“哦?那你打算怎么除暴安良、为民除害?”
对方戏谑的语气让洛九卿实在恼火,这人是仗着自己有点三脚猫功夫就这样对待一个俘虏吗?
本着不服气,她一抬头正对上那双旋着漩涡的桃花眼,那双眼睛含情脉脉,仿佛阳春三月的桃花都在这双眸子里开了个遍。
洛九卿这才发现,与她见过的土匪不同的是,眼前这位着实不像做匪的人!
他一身锦蓝色束衣干净爽朗,一条祥云天蓝发带将马尾高高竖起,腰间别着一把剑,颇有少年人英姿飒爽、持剑豪情的意味。浓眉黑似漆墨,鼻梁高挺,唇畔红润,正扬着一副戏谑肆意的笑容。
带着这副脸去当杀人越货的土匪??想来当个采花大盗姑娘们都会甘之如饴吧?!屈才!实在是屈才!
洛九卿想到这便不禁惋惜地摇了摇头,连方才的恼火都忘得一干二净,她叹了一口气劝道:“好汉如此样貌,何必入山为匪?实在是惨不忍睹啊!唉!”
最后一声长叹让对方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清脆爽朗,入林清悠。接着他又带着欠揍的语气问道:“那姑娘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才配得上我这副样貌?”
这个洛九卿还真是没想过。她摸索着下巴认真思索道:“一朝入仕,封个王侯将相?”
因着那人一身贵气,虽说他身上那股潇洒不羁随意轻狂的少年意气更甚些,足足将那几分贵气压过,但让人看着他的相貌总容易联想到王侯将相。
见对方笑而不语,洛九卿觉得有些尴尬,小声嘀咕道:“总不能俯首称臣去当面首吧……”
谁知这句嘀咕竟随风飘进了对方的耳朵里,他垂眸轻笑几声,然后抬眸看着洛九卿,开口道:“姑娘不必忧心,我不是那杀人越货的草包土匪。天高皇帝远,王侯将相我不感兴趣,至于面首嘛……也得有入得了我的眼,让我甘愿俯首称臣的人……”
言语狂傲不羁,仿佛天下真就没有能入得了他眼的人……
“在下江湖大盗温子琰,敢问姑娘芳名?”
“噗咳咳咳……”洛九卿闻言被口水呛得猛咳一阵。
江湖大盗……这也不比土匪强到哪去吧?敢情他一个小偷还瞧不上人家土匪,分明就是蛇鼠一窝好吗?!
看着洛九卿的反应,对方无奈解释道:“不是那种大盗,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为民除害的大盗!”
“还有这种呢?……”
对于温子琰的“人生宗旨”与洛九卿的不谋而合,二人直接坐下畅谈了起来,还颇为投机。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是被温子琰掳来的了!
眼下洛九卿吃着香喷喷的烤鱼,坐在火堆旁,听温子琰说起曾经劫富济贫、为民除害的事件,眼眸里的星光更加明亮了,心里无不对这个潇洒不羁的少年起了几分钦佩之情。
“所以你掳走我是为了劫方员外的富去济郸州的贫吗?”
被洛九卿这么一问,正拿酒壶喝酒的温子琰突然被呛住了,猛地咳嗽了一阵,呛的他面红脖子粗。
等到他稳住了之后,才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想劫走的是方家小姐,劫走你纯属是个意外……”
温子琰途径郸州之时发现郸州因为米价极高又短缺,百姓民不聊生。细细调查之后发现这事跟佯州的方员外脱不了干系,便直接来了佯州。
他听闻方员外非常疼爱女儿方姝祯,本想着劫走方姝祯,以此来让方员外承认自己的一些勾当,并让他告知财库所藏之地,用这些钱财来缓解眼下郸州的贫困情况。本来他只想将钱财劫走,却发现方府名义上的财库是空的,才出此下策来掳人,不料还掳错了人……
“可我和姝祯住的分别是主屋和偏房,你怎么搞错了?”洛九卿漫不经心地咬着鱼肚子,鲜美的鱼肉散发着热气。
“没搞错,我去的的确是主屋,将你带到这的时候才发现劫错了人。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我掳走你的时候你身上带着迷香的味道,也就是说,你其实是昏迷而不是睡着了。”
闻言洛九卿刚想下口却突然停住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说她是昏迷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掳走,那么给她下迷药的人是谁?她住在方府,从未开罪过方府家仆,那下药的人无疑就是方家人。那么是方姝祯还是方母呢?她为何要给自己下迷药?是因为她在找惠珍吗?………
这些她都百思不得其解,抱着烤鱼发愣。
温子琰瞧着她落寞的神情便猜到方姝祯与她关系颇好,于是安慰道:“哎哎,其实也不一定就是方小姐,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明儿我带你……”
“你方才说,郸州的饥荒与方员外有关?”洛九卿徒然问道。
温子琰不知如何回答她这句话,眼下不知洛九卿与方家的关系,也不想将她牵扯到此事来……于是只能心里暗怪自己方才多嘴。
见温子琰不说话,洛九卿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你不必觉得为难,凭你一面之词我确实不会相信,等天亮我们就出发去郸州。”
洛九卿心里有许多疑惑,如果方员外是郸州灾情的罪魁祸首,那方家的人能独善其身吗?那么惠珍到底去了哪里?或许去了郸州查看一番,探究方家之事,惠珍的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次日天一亮二人便离开了林子,走水路出了佯州城。
近来梅雨,水面高涨,原先靠岸的码头须得加长木板船上的人才能靠岸,可今日岸边的木板不够了,要不然就只能趟水过去。
正在船夫一筹莫展之际,温子琰轻功一跃便轻松上了岸,随后便进入附近的林子,利剑出鞘三两下斩了块木板来想搭在岸上让洛九卿踩着过来。
谁料他单手提着木板回来时就看见洛九卿湿了鞋袜站在岸边看着他。
洛九卿明显是趟水过来的,这个虎头虎脑的行为不禁让温子琰扶额叹息:
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
他将木板放到岸边,免得后面的人也跟洛九卿一样趟水上岸。完事之后他转身说道:“你这鞋袜都湿了,岂不是很不舒服?方才怎么不等我会儿?”
洛九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像是安慰他说道:“无碍无碍,君子不拘于小节,你我都是行侠江湖之辈,湿个鞋袜怕甚?”
温子琰对此有些无言以对,他遇见的姑娘家都是娇滴滴的不行,别说是鞋袜湿透了,就算是裙边沾了些许水渍也是要换了一身的。眼前这个丝毫不建议细枝末节的姑娘,竟比他这个男人还格外潇洒。
他没有回答洛九卿,转身去了林子里捡了几只干柴来,洛九卿虽然跟着他,但有些疑惑不解地问他在做什么。
温子琰抱着柴木,拔出亮剑准备取火,许是江湖浪迹久了,钻木取火他用的十分熟练,不一会就冒出了滚滚熏烟。
看他用那把明目璀璨的宝剑来钻木取火,洛九卿心里直犯嘀咕:暴殄天物啊!
“那个……你想生火可以说一声的嘛,我这有火折子……”说着洛九卿从怀里拿出了火折子递给温子琰。
看着火折子的温子琰有些尴尬。
昨夜生火的火折子让他落下了,所以就只用他那把宝剑来生火。
他不禁汗颜:难道跟傻子呆久了也会变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