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柳啼莺带了个医术高超的女子回来,罗先生被父亲拍碎了脑袋,能起死回生只有可能是这位医生所为。
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脸上分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来:“您……您……”
作为神医,她习惯了被病人家属如此感激涕零的对待,也对此十分受用。
可今天是杭紫花有生以来第一次汗流浃背地面对病人家属的千恩万谢。
柳啼莺倒是没看出来小杭大夫的复杂表情,她像是个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拼命地问道:“罗先生现在治好了吗!?他怎么样了!?”
“我……方才为他,扎了针,说不定这会儿……能,醒来……吧?”
小杭大夫说话磕磕巴巴的,全然不知所措。
好在这会儿鱼白也推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冷汗直冒的小杭大夫,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柳啼莺,最后往后一闪。
“老弟!!!!”
他轻描淡写地躲开了柳鸣燕那热情洋溢的擒抱,精准而优雅。
柳鸣燕指着自己的脸,好委屈地辩解道:“喂!怎么了?是不是不认识姐姐了?对哦,我一直戴着人皮面具,你这是第一次看到我本来的样子吧?是我哦,我是柳凌!”
鱼白权当做没看见这个二百五,走到床前,上下打量着柳啼莺,深吸一口气。
“你要找的如果是罗芝罗先生的话,他已经走了……”
“什么?”
柳啼莺脸上的表情一僵,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鱼白:“你……什么意思?”
“他昨天便醒了过来。是他从大火中救出了你。今早醒来后问了两句你的情况,知道你安然无恙后就放心离开了。”
“他去哪里了!?”
柳啼莺撑起上半身,不顾浑身的酸麻疼痛便要下床。
鱼白眉头一挑,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他只说教你不要找他,他作为幕臣,见到主家被欺侮至此,定然是该讨个说法的。临走之前他吩咐我转告你,你这条命他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别再轻而易举地舍弃,你应着他的金山银山,还没如约完成交付呢。”
……
听罢了鱼白说的话。
柳啼莺愣神了好久,她抽了一下鼻子,低下头,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手背蹭着眼睛。
“呜……呜……呃,呜……”
她哭了出来,一边笑,另一边哭,肩头抖动,哭的撕心裂肺,笑得要呕吐出来。
她抓着头发,恣睢地发泄着。
听到罗芝还活着的消息,她比什么都开心。
但醒来之后,她不光见不到自己唯一的幕臣,还被那残忍的奴才勒令在这地狱里面一个人活下去。
何等的狼心狗肺,何等的白眼狼。
自己已经自绝于柳家,做了那些事情,不为父亲所容,今后所遭遇的一切也只会更苦更痛。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为何不带着我一起走……就那么看重金钱外物么……我如何活着,我凭什么非要活着,又凭什么非要因你活着,为你活着,狗奴才,狗奴才狗奴才狗奴才……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他知道这番话意味着什么吗……”
她埋怨着,呓语着。
鱼白静默的看着悲喜交加的柳啼莺,松了一口气。
自己扮演的罗芝在柳啼莺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成为支撑她的稻草。
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却最终发展成了这样。
自己本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漂泊无根的一缕孤魂野鬼。业障缠身,不知道何时会死,醒来又会变成什么人。
他大可以用罗芝的身份继续行动,继续支撑起这个在自己残酷的文案下,敷衍了事的登场,敷衍了事地死在5.1版本的可怜女孩。
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这次去跟熠国的老皇帝作对,鱼白也好罗芝也好,身份必然是保不住的。
倘若对方真的拥有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手段,只怕是自己接连死个好几次,更换数个身份才能平事儿。
自己总不能让柳啼莺眼睁睁地看着罗芝再死一次。
那对她太残忍了。
所以,鱼白选择彻底毁掉罗芝的身份,给予她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念想,一个不知道多久才会实现的承诺。
柳家已经不会对她更糟了,事情结束后,她或许能脱离柳家的身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是鱼白作为创造她的人能够给予的最大弥补。
“话我已经带到了,希望能让你好受些吧。”
鱼白心有不忍地安慰了一句。
柳鸣燕也看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在床上,搂住了妹妹的肩膀。
“诶!小死丫头,哭什么哭。反正你昨天也跟我摊牌了。我便也跟你说个清楚好了——柳啼莺,老娘只是昨晚脑子没转过弯来,让你这死丫头给唬住了。”
她双手捧着哭成了泪人的妹妹,想要板着脸,眉眼却尽是笑意:“我嫁到白家,把你也带过去。到了那儿你就是主家的小姨子,家里那些欺负你的家仆啊、叔叔伯伯啊、甚至是咱爹,咱都不当回事儿。我给你寻个院子,你安心得住——等罗先生回来。”
“你滚,你永远只会把事情搞砸。”
柳啼莺挣扎着,昨晚自己已经和柳鸣燕摊牌,她不知道这个蠢货姐姐为何如此没脑子,竟还将自己这个屡次想害她的人安排在附近。
柳鸣燕却一瞪眼。
“诶!你这话说的,我大功一件好吧!你那么在意罗先生,你就该好好感谢我——你得甜甜地喊我一百声姐姐才行。”
她抬起手来,指着站在门口的鱼白。
被柳鸣燕的手指指着的一瞬间。
鱼白后脊梁骨猛地窜起来一股电流。
一股不妙的预感在他心中闪现。
大傻燕,你TM要干什么!?
只见完全将罗芝和徐寒嗣当成一个人的柳鸣燕骄傲万分地提高了声音:
“这可是我带回来的,你知道他是谁不?他可是你那罗·先·生的宝贝儿子!!他儿子都被留在咱们这儿了,你还发愁罗先生不回来!?他要是不回来,你可以带着老弟找他嘛,傻丫头!!”
“呜……嘶,罗先生儿子……罗先生的儿子……罗·先·生·的·儿·子?”
柳啼莺陡然停止了哭泣。
瞪大了眼睛。
她那陡然变得黑洞洞,转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眸子里。
倒映着鱼白懵逼,茫然,而后释然绝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