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鸣燕站在原地,映着月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面对柳啼莺的指控,她低下了头,双手垂落下来:“啼莺,听我说……”
“还请别再言语了,我脑子笨。每次,每一次,我都傻兮兮地选择相信你这看似温柔可靠的姐姐。”
柳啼莺冷冷淡淡地看着姐姐,她坐在棺材上,淡淡地说到:“可姐姐,从小到大,我被你害过的次数,你自己数得清吗?”
“我……”
柳鸣燕痛苦地攥紧了拳头,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劝说妹妹。
下仆们当然不愿意相信柳啼莺的鬼话,他们见到柳家的孽种如此污蔑大小姐,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要冲进来。若不是柳鸣燕挡在门前,怕是眼下二小姐已经为刚刚的冒犯付出代价了。
柳啼莺喃喃地问道:“从小……从小,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你总是要骗我,骗我去当你的陪衬?”
她拉长了声音,眼神空洞地盯着柳鸣燕:“你知道吗,罗先生也是因为你死的,因为你没有做好你答应我的事。”
“……什么罗先生?”
“当然是我派过去刺杀你的人啦。”
柳啼莺温柔地轻抚着棺材,声音轻柔,像是生怕打搅了棺椁中的人:“这是我的幕臣,罗先生。我派他过去杀你——只有你永远地死在外面,我才能放心地戴上那张他为我做的人皮面具,取代你,成为白公子的新娘子。离开柳家,离开这地狱一样的地方。”
听到妹妹亲口承认了派人刺杀这件事,柳鸣燕心头一痛。
这阵心痛不光是因为妹妹想要杀了自己,更是因为她知道妹妹当着其他人摊牌出这些计划,已经打算自绝于柳家了。
柳鸣燕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冷声看着周遭的家丁:“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二小姐灌了许多水,脑袋不清醒。她说些胡话你们听的这么起劲做什么!还不快走!!!”
一声暴呵,柳鸣燕用真气再度震推了周遭的家丁。
然而家丁之中却闪出了一人,满脸的义愤填膺,恭敬地对着柳鸣燕鞠躬:“大小姐,您别再护着她了,她私藏的人皮面具早已经被老爷发现。在您回来之前,她已经把自己个儿的那些打算对您不利的腌臜勾当都说了。”
“什么……胡说八道!什么腌臜勾当!”
柳鸣燕紧咬牙关,提高了嗓音:“是我在出嫁之前心里闲不住,想要让啼莺替我在家里待几天。我出门闲逛几番散散心——如何又成了她要害我,放屁放屁!”
“唉,大小姐,您跟老爷一样仁义,只可惜……”
“你闭嘴!!!既然知道我是大小姐,为何我说了就不信!她柳啼莺一个被你们天天欺负的二小姐,说的话难道就比我这当姐姐的还可信吗!!”
柳鸣燕急躁起来,她咬牙切齿,双眸之中绽放出来了金光,浑身缭绕着火焰一样的真气。恨不得将周遭人一巴掌全都打飞。
怒意同着无力感一起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为什么啊。
为什么总是这样。
每一次自己试图帮着啼莺走出困境,每一次试着帮啼莺解释
身边就会冒出来这样的人……
他们自作主张地把一切都归结于自己仁善,不管自己说什么,如何辩解,如何澄清,甚至赌咒发誓。都会被他们一股脑地理解成是出于“好心”去帮妹妹撒的谎,从不挺近耳朵里。
愈是试图帮忙,柳鸣燕便愈发良善,柳啼莺便愈发歹毒。
两人的关系就此变得越来越生疏,隔阂跟着也变得越来越大。
就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安静的发力,撕扯,将她们姐妹二人撕扯开来,不到成你死我活的地步不罢休。
“嘶……呼。啼莺,你听我……”
“姐……”
柳啼莺淡淡的开口,久违地呼唤了一声姐姐的名字。
她捏起了袖子,将衣服举起,向着柳鸣燕展示着自己拿一身绣着蝴蝶和花朵,虽被水浸湿,却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五彩斑斓的娼衣。
“记得吗?这是我妈妈的遗物。我们小时候,她总是穿着这件衣服带着咱们两个玩耍……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我记得妈妈穿着这件衣服的时候跳舞的时候,咱们两人一起坐在小板凳上拍手,那时候……我们还能肩并肩地坐着。”
二小姐抬起了头,双手捏着袖子,像一只收拢了翅膀的彩雀一样,将自己拥抱起来。
“这是娼女用来讨好客人的衣服,是父亲迷上我妈妈的开始。这件衣服在我眼中一点都不下贱,一点都不脏。是我唯一的宝贝了,若这件衣服也不在了,我怕我忘记妈妈的模样……忘记当年的事情……”
她眺望着柳鸣燕,淡淡地说道:“我被父亲从叛军手中接回家里的时候,在家里找不到妈妈存在过的一切证明。房间,衣服,画像。全都被烧了个干净……她就好像一块落在衣服上的脏污,被手绢轻轻一抹,就什么都不剩了。”
“她仿佛打那之后就一直活在别人的话头里,大家都在唾骂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抛弃了丈夫,贪生怕死,带着女儿投奔叛军。”
“可是,可是姐姐啊……你记不记得,你记不记得?”
“当时跑的时候,是妈妈带着我们两个人一起跑的。”
“她把你当成亲女儿,比宠我更加宠你……你说你肚子饿,你说你口渴……家里没有一点吃食了,妈妈只好带着我们出去找东西吃……”
“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你不见了?”
“你为什么偏偏那么幸运,在乱军中走丢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和妈妈被叛军捡到了……?”
“为什么?没有你?”
柳啼莺空洞地看着姐姐,抬起手,指着她的脸。
“柳家的孽障,贪生怕死的贱婢,这骂名应当是我们两个一起承担……可为什么现在只有我挨骂,却没有你的份呢?”
面对着妹妹的质问,柳啼莺捂住了作痛的心脏。
她能明白妹妹心中的不平衡和愤怒,但她又何尝不是绝望的那个人呢?
她只能苍白地辩解:“我没有忘记这件事,这么多年来,我和许多人都解释过!他们不信我,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他们不肯信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那天也是被母亲带走的……”
柳啼莺摇了摇头,冷冰冰地打断了姐姐的话:“她不是你母亲。她是个出身自妓馆,地位低贱,被柳大人看着可怜才收拢在阁中的娼女。你是柳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生的孩子,是柳家真正的掌上明珠。”
柳鸣燕怔怔地看着妹妹,心脏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心底却又忽然觉得一阵古怪。
她知道柳啼莺对自己积怨已久,但平日里,那个要强的姑娘从不肯说这种话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对,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啼莺,你先冷静些,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
作为一同长大的姐妹,柳鸣燕察觉到了危险,主动向前迈进一步走到院子里,眼前却晃过了一道火光,在柳鸣燕身前半寸的地方燃烧起来了金色的火焰。
那火焰燃着一股香味儿,察觉到不妙的柳鸣燕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丹火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