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小小年纪,心思却不浅。
她怎么都猜不透。
“九郎自小性子沉闷,不太会说话,你这一路上,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季菀当然看出来这小姑娘方才在春晖阁里说那番话必然掺假,她自己生的儿子,她还是了解的,绝对不会无故对一个姑娘出手。而且这姑娘眼神闪烁,明显有隐情。可小儿子从来都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这小姑娘在婆母面前如此污蔑他,他却并未拆穿,八成是对这姑娘动了心思。
至于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那是人家小两口的秘密,她何必深究?
她这么通情达理,墨泠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也不是啦,其实是我不好…”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敢把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儿说出口。第一次见未来婆婆,总害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季菀理解的笑笑。
“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等会儿你就在我这里睡一觉吧。东边小跨院是九郎他三姐姐未出阁时住的院子,你就去那休息。”
墨泠有点忐忑。
未来大姑子的房间,她表示有点不敢睡。
季菀看出了她的顾虑,浅浅一笑。
“不妨事。”
便亲自带她过去了。
回来的时候,陆非离已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意兴阑珊的翻着。见到她,便将书随意丢到一旁。
“这么高兴,看来你很喜欢墨家那个小姑娘。”
季菀走到他身边坐下,“我喜不喜欢不要紧,你儿子喜欢才行啊。刚才在书房,可有问出什么?”
陆非离扬眉,“听口气,怎么像审贼似的?”
季菀看着他。
他笑笑,道:“等明年开春,青州那位墨刺史也该回京述职了,早些给你儿子把聘礼准备好吧,再选个好日子,给他把婚事操办了,你也就能松口气了。”
季菀犹豫,“是不是快了些?过了年他也才十九岁。”
陆非离提醒她,“夫人,你儿子是还小,可人家姑娘不小了。明年让他留京入仕,别再往外跑了。”
墨家的小女儿,也不能嫁个只会钻营生财之道之人。
季菀点头。
“我看那姑娘虽跳脱了些,品性却是好的,母亲也喜欢她。而且她活泼灵动,刚好和九郎互补。两人能结亲,也是一段良缘。”
陆非离嗯了声。
他顿了顿,道:“他去见过阿鸢了。”
季菀浑身一震。
陆非离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道:“阿鸢给你生了个小外孙,已经会走路会说话,长得像你。今年她又怀上了第二个。恭王待她很好,夫妻俩琴瑟和鸣,恩爱甚笃。”
季菀有些恍惚,“又怀上了啊,那很好,她过得好就行了,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她从小就只爱鼓捣钻研那些机关暗器什么的,舞刀弄枪不输她几个哥哥,一心要做巾帼女英豪。那年知行去剿匪,她才十三岁,闹着要跟去。我将她关在屋子里,不许她出门。后来她又要去闯荡江湖…关了她两次,她安分了。到头来,她嫁得最远…”
陆非离搂过她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季菀眼眶温热,轻轻道:“她十五岁,母亲说,不能再拖了,再拖两年就成老姑娘了,我便给她张罗亲事。可这京城诸多名门子弟,她一个都不喜欢,偏偏就看上了一个晏子期,那般费尽心机的瞒着我…我能怎么办呢,关她一辈子,还是像当初二婶子那样,强行把她塞上花轿嫁了?不行啊,她是我生的,我岂会不了解她的性格?从小就执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罢了,子女都是父母的债,我只好允了。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当年,我也是十六岁嫁给你的呢。一别两年有余,都已经做娘了…”
她喃喃说着,眼中雾蒙蒙的,嘴角却含着笑。
“这样很好,很好…”她声音微微哽咽,带了丝哭腔,“就是不知道,这辈子,我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陆非离无声的将她揽入怀中,听她从小声呜咽,到低低哭泣,再到声嘶力竭的痛哭。
他仰着头,眉目间的凄怆和悲切在烛光下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