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风影看着他,摇头:“我没事的。”
“风影没事。”
她说着,可她紫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
孩童风耀摸了摸她的额头,眼里满是心疼。发生了这种事情,恰好食物也换好了,孩童风耀打算带着风影离开。
临走前发觉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女人手上的伤痕,问:“阿姨,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这是被羽兽抓的,过一阵子就好了。”女人笑着说道,对上了来自孩童风耀身后的视线。
站在后面的孩童风影在她的注视里下意识后退一步,她的脸上绷得紧紧的,却不敢说话。
白虎族的风耀背对着这一切,一无所知。
风耀的拳头死死捏紧,不曾松开。
一阵白雾过后,周边又变了。
院里的果藤顺着杆子长到了半人高,还开出了小小的花。
“风影,我们要出去找些吃的回来了——”孩童风耀站在小屋前和孩童风影说道。
“是去之前的阿姨家吗?”孩童风影低头浇水问。
“嗯……风影不想一起去吗?”
“……我还是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吧……”
风影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随后目送孩童风耀出门。
就像是白虎族人流唱的歌谣中说的一样,黑暗的污秽无法触及被祝福圣洁之人的眼眸。
【“你吃着我们给的粮米,穿着我们织的布匹……”】
她转过头看向孩童风影,她清楚地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风耀当然能够活得下去,他本身就是被上天祝福的孩子——”】
孩童时的风影看着风耀远去,木木地从地上站起来,转头走向另一个方向。
【“而你,不过是蒙受了你哥哥的荫蔽苟活、一个不该存活于世的黑暗之子!”】
因为愚昧信仰而对生命肆意衡量标价,万年来的唾弃和谋害,怎么会轻易放下?
又怎么可能不记得?
风影跟上了孩童的脚步。
孩童风影走过石坡,走过小溪,来到一片森林前。太阳落了又起,已经是她离家的第二天。
她正走入森林,却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风影——”
她转头,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风耀。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多少地方,翻过了多少泥坡,全身上下十分狼狈,哪里还有之前的圣洁姿态。
他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风影……风影……别走……”
“爸爸战死了,妈妈也死了,我就只剩下你了,不要离开我了……”他的眼眶赤红,眼白血丝环绕。
“你不喜欢这个村子我们就去下一个村子好不好?总能有让我们活下去的地方……风影,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只有你了,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他就像是被幻觉魇住般,瞳孔溃散,神色痛苦,只是在不断地重复着不要丢下他的话语,怀着她的手越收越紧。
“哥哥——”孩童风影叫了他一声,但他双目无神,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脱身。
孩童风影轻轻捧起他的脸,她的眼里尽是悲伤。她抬起手试图擦去他脸上的脏污,但那脏污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最后她的手上也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她看着他,也从他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一人脸上脏污覆盖,一人脸上胎记横生。
有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两样。
孩童风影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但她突然有些想笑,笑风耀,笑自己,笑村民。可是她的嘴刚咧开,又停在脸上,她笑不出来。
一点都不好笑。
她伸出手,僵硬地学着风耀的样子抱住他,手梳着他的背:“哥哥,我在这里……”
“风影……”
“我在,我在的,哥哥……”
“不要走……”
“……嗯,风影不走……”
那株果藤终究还是长大了,它顺着她的脚踝爬上,在她的脖颈处收拢,逐渐与她融为一体。一旦要将它扯下,就会连皮带肉一起撕得血肉模糊,果藤枯萎,她也无法独活。
白虎族容不下黑暗,因此风影会被拒之门外。
因为我生为黑暗,冥界的大门永远会为“风影”敞开。
但是,在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个柔软的地方,一个属于风影的“家”。只要“家”还在,谁又想成为那个颠沛流离、最终只能拥抱孤独黑暗的人呢?
她是这么回答冥王的,“风影”也是这么拒绝冥界的。
风影面前的幻象散去,只剩下一片迷雾,手拿绳索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只有你这个灾星死了,大家才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风影对她置之不理,就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道:“我突然觉得,我就是个傻瓜。”
“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些烂人而放弃自己的亲人、抛弃自我的人生呢?他们根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这一次,她对上女人的视线,也对上了女人背后那千千万万个白虎族人的目光。
她的话音刚落,女人的身影就化为云烟消失不见,但迷雾依旧在她周边盘旋。一群手拿石块的孩子一闪而过,随后就被白虎族士兵们的样貌所替代。
“你这个孽种,也好意思和我们相提并论?如果不是你有一个好哥哥,你连白虎族圣殿的大门都摸不到——”
“自我存在的意义,应该由我自己来定夺。”风影冲他们扬起下巴,“而你们,不配对我指手画脚。”
“你——”
白虎族士兵们话还未说完就消失在云雾之中,她抬头,面前的迷雾散开,武装后的风耀正站在她的面前。
他并没有戴着头盔,那双红色的眼睛正温柔地注视着她,嘴上还带着笑意:“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信念。”
“嗯,我当然找到了。”风影也笑着看向他。
风耀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又开口说道:“相比起之前,你真的成长了许多,风影……”
“哥?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那我们赶快去和其他人汇合吧。”风影说。
“有些话,我想在这里和你说说……”
“一直以来都没能保护好你。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站在你的身边,甚至到最后一刻都没有相信你的话,对不起,风影。”风耀看着她,闭了闭眼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如果我不是白虎族的‘战神’风耀,如果你也不是白虎族的副将风影,我们会不会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哥?”风影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我后悔了,风影。”
风耀话音刚落,面前的地面突然塌陷,风耀掉了下去,好在紧要关头他抓住了边缘的石块。
风影抓住他的手,试图把他拉上来,却被他拒绝,两人在悬崖上僵持不下。
风影被他惹恼:“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白虎族的大将军,我也不在乎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只知道一件事——你是我哥!你给我上来!”
风耀还是冲她摇了摇头。
“哥!”
风影不明白。
风耀看着她,眼里满是留恋,说:“太迟了,风影……”
风耀说着,松开了抓着她的手,随即又被风影反握回去。
“哥,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走!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就这样把我丢下,我还是你妹妹吗?!”
尽管风影用尽全力收紧了手,但他的手依旧缓缓地滑了下去。
“‘风影’当然是风耀的妹妹,但是你不是我的妹妹。”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哥!?”
风影最终还是没有抓住他,风耀朝她笑笑,坠下了悬崖。
“哥——”
风影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风影?”
一个声音从风影背后传来,风耀正完好地站在那里,疑惑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