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透析,最使人难熬的是寂寞。“露台春秋”给了我许多的乐趣,消磨掉许多白日的时光。而漫漫长夜像似个无底深渊,会把人的活力和希望一点一点啃噬。我曾经写道:
切肠肠更短,熬夜夜更长。
数粒花生米,数来分外香。
这首五言古诗《熬夜》,并不是说我在为了工作而熬夜,而是在为了熬夜而熬夜。夏天,吃完晚饭天色尚明,可以到露台上去看飞机;冬天,下午五点钟不到天就黑了,无处可去。要是遇到雨天,更加乏味。于是只好喝酒,又不能喝太多吃太多,于是只好一根香肠一小叠花生米。
诗人席慕蓉说,“诗,是与生命的狭路相逢。”这是我曾经刊登在夜光杯上的一篇小文的第一句。也就是那时候之前不久的一点时间,我开始学写旧体诗。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诗词成了我的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写诗,虽然自称是“言志”,但跟“志向”基本没有关系,跟什么大志就更加没有关系。我只是生病了,还是个大病,身体虚弱,活动的范围大为缩小。但思维的空间依旧,于是去学习那复杂的平平仄仄平平仄之类。“言志”,就是记录生活,不时地呻吟几声。
第一次在夜光杯上发表诗歌,是一首七律《棋道》:
举重若轻方寸间,着棋何必得余闲。
纵横未易寻思苦,进退皆难举步艰。
非为输赢荒岁月,要将悲喜慰容颜。
王樵无意登仙道,不语旁观石室山。
这是写与友人下围棋时的真实感受。那种努力想写好,而又小心翼翼怕出错的心态,在字里行间明白地留存下来。好在,我比较用功,文字在笔尖的流动变得流畅起来。至于诗本身的好坏,姑且不论。我只是学会了用诗词来记录我的生活,表达我的喜怒哀乐。
透析之前有一次,我被抽调去做高考试卷的命题工作,困在孤岛上一个月。最后一周,我们拥有相对的自由,我开始学习填词,每天填一阙蝶恋花。当我把习作送给来自中文系的三位教授指导的时候,他们异口同声地背诵起了毛泽东的《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失娇杨君失柳......”
背诵完毕,又异口同声地说:“字数对的嘛!”我是大为惊讶:原来,他们不懂蝶恋花的用韵与格律,只是用毛泽东的词来套我的作品。即使是“字数对的”这样的结果,也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学生物的,写蝶恋花,怎么可以字数是对的呢?!
我的第一首《蝶恋花》:
曙色平湖方雨歇。水鸟翩翩,堤上人踪灭。蜂蝶向花花有缺,荒亭野外青苔叠。明日放歌将作别。芳草无边,一纸相思帖。满眼芙蓉开木末,园丁漫扫香樟叶。
这件事情,对我的触动很大。我觉得,写诗不一定是文科生的事情。于是,我更加努力,到得透析的第二年,出版了我的第一本诗集。书中,不仅收录了我的一百五十首诗词,还总结了我学诗的心得。这本书,开始让我进入属于我自己的独特的诗词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