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谢文,醒醒。”
她听见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她提不起劲,身子僵硬得像是在大风天里行走了几十分钟。脑子倒还算清醒,她也知道自己肯定不在安全的环境里,所以她不断劝说、强迫自己睁开眼。
明明耳朵里什么都没听见,入眼的黄沙却铺天盖地,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就能吞没广场边经常放置的大圆球。现在,她才听见微弱的,砂砾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
沙里仿佛掺杂了几吨灰尘,视野都暗了下来。天上盖着一层云,像用了十几年的被子里翻出来的老旧棉絮,没有任何水分,不均匀地遮盖着天空,有的地方阴,有的地方晴。
她已经知道自己在梦里了。
不会有任何一个经济实力正常的上学高中生会在楼梯下方的角落里醒来。楼梯只有一截,无法送人去全新的空间里进行探索,有些台阶早已断裂,明显不能站人。楼梯下方除了她,还有几个破掉的木桶,木桶底部盛着浅浅的脏水,水的边缘长了一圈苔藓,和许久没有清理的下水道口有一拼。
身体差不多恢复知觉后,谢文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出楼梯四处看看。风沙扑向她的脸,黏在她的睫毛上,她的视野里多了一个阴影。她懒得用手抹掉,反正扒掉一块砂砾,还会有下一块砂砾出现。何况砂砾也是个伴,这里除了她之外,只剩下风沙了。
走出楼梯后回身一看,她才发现这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每天都会爬的楼梯,上面贴着的通下水道广告都如此熟悉,可惜只剩下一楼的部分了。
抬头往上看,只能看见漫天的风沙。砂砾恰好撞进眼睛里也不会引发痛感,毕竟这是梦。她眨眨眼,终于想起来令自己血液冰冻、身子僵硬的事。
家没了。有人抢走了她的家。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想起来了,但不愿继续回想。
她又回到木桶边上,抽出最长的木板,木板上的倒刺刺入手心,血珠都被当成圆形涂料按在木棍上,但她感受不到痛,反正这是梦。她一边掂量木板,一边顺着楼梯往上走,在走到楼梯尽头时,她偏偏头抬起脚比画了一下,还是踩了上去。
她成功站在了空气楼梯上。
为了庆祝她的成功,风沙也变弱了,云层好像被削去一层,能透过云层的光也变多了。
“醒醒,谢文,醒醒。”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最近好像经常听。但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声音的主人见到这些事会怎么想?会变成班群里的匿名胆小鬼,说些难听的话吗?
风沙的方向忽然变了,从里面钻出了一只怪物。它长着大舅的脸,凸嘴,犬牙上下挂着又长又黏糊的口水,身形又细又长,像极了都市传说。
怪物做了个贪婪的笑脸,一落在她身后的楼梯上就迈开步子追她。它看见了美味的食物,空荡荡的肚子想被美味的食物填满。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借着回头的力气把提前准备好的木板挥到了怪物的头上。咔嚓!
一击即中,她咬着牙继续往上爬。爬了那么多年的六楼,每个楼梯在什么位置,她非常清楚。
怪物吃痛一声,捂着头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要滚下楼梯时,它抓住楼梯的扶手,立马稳定身形,追着谢文的背影往上冲。
以前她也做过很多有关怪物的梦,她早已是梦里的高阶杀兽人。但她头一回在梦里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接一下跳动着,像是击鼓传花时听到的鼓声,又像是怪物的脚落在地上发出的沉重撞击声。
是因为切身体验过追击战吗?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害怕。
怪物咬住了她的影子,势必要把她拽落楼梯。它伸出来的手死死缠住楼梯,带动身体往上飞,每次前进都能准确踩在她上一步走过的位置。
好可怕。
屠戮过无数怪物的经验让她松开自己的手,故意把剩下的木板放在刚刚走过的地方。
下一步,来不及刹车的怪物踩在木板上滑了脚,上半身后仰,要是没有缠住楼梯的手就会飞出去。没飞出去也不代表怪物好过,相反的力量在体内猛冲,差点撕裂它的肩膀。
就在这个瞬间,谢文冲到了六楼,推开了自己家的家门。
但她并没有真正回到家里,而是直接从高空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