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完颜宗瀚面如死灰,一张大饼脸上,曾经灵动的两颗小眼珠,此刻黯然无神,一动不动。
山下、山坡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天的厮杀声,他仿佛都置若罔闻。
冲破宋军的炮阵,最后落的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草丛中、树底下、山坡上、官道上,尸体横七竖八、层层叠叠,数以万计。这些尸体形态各异,死状惨不忍睹。而在这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之间,则是无数在血泊里蠕动惨叫的伤者,他们或残肢断体,或肚破肠流。地面上,油渍有不少枯草和树叶冒着青烟,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南坡一处宽深的山谷中,躺满了轻重伤员。轻伤者大都是上肢受伤,还能继续战斗。而那些下肢受伤,行动不便的金兵,即便他们意识清醒,还能战斗,还是会被同伴无情的抛弃在了在山沟里,静静地等待死亡。
除非,他们能打赢这场战争。
官道上的防御壕沟里,山坡上的山体后,所有能够隐藏攻击的地方,都被忠义军的火炮炸了个遍。他们用火炮压制,手榴弹狂轰滥炸,没有一个时辰,就打通了官道。
宋军火器凶猛,金兵死伤惨重,无奈之下退出,宋军占据了整个原野,控制了官道,火炮一直在轰鸣,手榴弹一直在炸响,火铳声连绵不绝。
大金国最后的十几万野战精锐,就这样完了吗?
燕云之地尽失,东西两路大军精锐土崩瓦解,会宁府、临潢府、大定府,不都成了案板上的肉,任宋人宰割吗?
大金国,难得真的要亡了?
阵地上一处,完颜希尹目瞪口呆,身子发抖,脸色衰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密密麻麻的女真骑士,被一阵又一阵的烟雾所笼罩,无数的骑士,像是在狂风暴雨中被疯狂拍打的树叶一般,一片一片地倒下。而那些可恶的宋兵,就这样屠杀着大金朝的勇士,他们甚至连骑兵都没有出动。
万军丛中,宋军的火铳兵列阵而进,已经被火炮炸得死伤惨重、惊慌失措的女真骑士们,此刻已经乱了阵脚,甚至自相践踏起来。随着宋人的火铳兵不断推进,随着宋军的火炮越来越犀利,整个原野被硝烟笼罩,女真骑士们成排成排地倒下。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许多女真骑士脸上的惊恐之色,就连那些平日杀人如麻,力博虎熊的千夫长、万夫长们,也被一个个地打下马来,再也未能爬起身来。
他亲眼看见,军中的悍将、宗室的骄傲鹘沙虎,被一颗实心炮弹打得面目全非,尸体端坐在马上,半天才轰然倒下。
还有军中的千夫长阿斯满,连人带马被轰倒在地,后面的女真骑士来不及抢救,又有一颗炮弹在阿斯满倒下的地方爆炸,尘土飞扬,血肉横飞。
完颜希尹盯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阿斯满再站起来。
宋军的火器太过残暴,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女真骑士的尸体和那在血泊里面蠕动的伤者,惨状不忍卒视。
这些大金国的勇士,他们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当者辄破,死在他们手下的宋人不计其数,谁知道今天竟然这样,白白失去了性命,被宋军像鸡鸭一样杀戮。
“开炮!”
“射击!”
他甚至能看到宋军将领的口型,和他们的作战手势。随着他们手中的红旗一次次挥下,随着他们一次次的怒吼,无数的炮弹在空中飞舞,无数的铅丸密密麻麻,无数的女真勇士随之倒下。
山上的许多金兵将领,都和完颜希尹一样,他们个个张大的嘴,瞠目结舌,眼睛紧盯着原野上的战场,许多人汗流浃背,不知不觉湿了衣裳。
山上的金兵奋不顾身地向前冲锋,想要两面夹击宋军,却在对方小炮和手榴弹的攻击之下,死伤累累,损失了几千士卒,却如何也突不进对方大阵百步的范围。
“这,怎么会是这样! 我大金国的勇士,就这样完了!”
完颜希尹脸色灰白,喃喃自语。
完颜宗瀚默不作声,目光呆滞,坐在一块树下的石头上面,好似无主的鬼魂一般。
周围的金兵将领都悄悄退了下去,留下山坡上的完颜宗翰、完颜希尹几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上也点起了火把,山下更是一片灯火通明,原来是宋军和金兵挑灯夜战。
山坡上的金兵不断向下攻击,尸横遍野,一切却是徒劳,宋军的阻击依然猛烈,金兵根本撼动不了宋军分毫。
一个金兵跌跌撞撞地跑上山来,沿途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他却不管不顾,一边跑,一边嘴里惊慌失措地喊道:“元帅,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山坡上的金兵都站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这狗日的,嚎什么嚎?”
完颜希尹上前,一脚把跑过来的金兵踹了个跟头,大声骂道:“有什么事,快些说!”
金兵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喊了起来。
“我军在锦屏山口大败,副都统银可术被杀,全军溃散,讹鲁观带着一部分溃兵,向北逃去了!”
山坡上寂静无声,报信的金兵低声哭泣,所有的军士都是站了起来,人人沉默不语,人人脸色煞白。
“西路宋军现在何处?”
良久,完颜希尹才好像记起了什么,大声喝问了起来。
西路宋军若是前来,山下的骑兵大阵就要遭受宋军的两面夹击,弄不好会全军覆灭。
“西路宋军过了西京,只怕就要到了!”
军士话音未落,采凉山西面火光大作,原野上火光冲天,激昂的火炮声从西面接二连三响起,震天的厮杀声穿越了天际。
“只怕西路的宋军,已经追上来了!”
报信的军士脸色苍白,声音颤抖。
完颜宗瀚猛然上前,一刀砍下,报信的军士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被劈翻在地。